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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遷 第17頁

作者︰亦舒

這次,達爾他的信隔一天才來。

「是一個雨天,每個女郎都怨天尤人,慌作一團,用報紙或手袋遮雨搶過馬路,只有你,一派鎮定,對惡劣天氣處之泰然,不徐不疾走向車站,該剎那,我想我經已愛上你。」

別芝抬起頭。

王留芳是英國留學生,在英國生活過的人哪里會得怕下雨,當然比別的女子瀟灑。

達爾他真有鑒賞力。

別芝覺得留芳應該見見這個人。

同留芳說起,她斥責︰「看,我怎麼警告你?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見見面無所謂。」

「發什麼瘋。」

「或許達爾他就是你在尋找的那個人。」

「你去見他好了。」

「我陪你去。」

「我沒有你那麼空,還有,我勸你停止這個游戲。」

「達爾他的信寫得太好,我不舍得放棄。」

「那麼告訴他,你不是王留芳。」

別芝不敢,她怕事情一拆穿,達爾他不再來信,

「桂芝,真沒想到你會這樣無聊。」留芳挪揄。

「我也沒想到。」桂芝頹然。

「彼得張一直想約你,你為什麼不同他做朋友?」

別芝笑笑,「我要是喜歡那種類型的男子,孩子都快進中學了。」

留芳嘆息,「真的。」

「沒有幾個女人的婚姻是幸福的,不信你算一算,數一數。」

留芳不以為然,「我的嫂子與弟婦都嫁了好男人,從未上過一天班,衣食無憂。」

「她們快樂嗎,」

「精神十分緊張,一天到晚擔心會失去這樣的好男人。」

別芝與留芳都搖頭苦笑。

別芝說︰「我只想找一個有情趣的伴侶,能引我笑那種。」

「還要很愛你吧。」

「那當然,不然他干嗎要讓我笑。」

「準備丫角終老吧,這樣的對象何處覓?」

「所以叫你見一見達爾他君。」

留芳已不是那麼固執。

別芝打鐵趁熱,「我把他的信給你看。」

留芳讀過那封關于下雨天的信,抬起頭來,看看天花板良久,「下個星期吧,我可以見他。」

別芝相當開心,如憑她的妙筆,撮合留芳與達爾他君,當是一件美事。

當夜她寫信給達爾他︰「筆友到最後總得見面,下星期你什麼時候有空?」故意輕描淡寫。

回信來了。

「下了班我總到牛與熊去喝上一杯。」也十分鎮定。

「星期四,五點鐘。」

「好!」

然後桂芝就緊張起來了,她听到她的胃液攪動,額角冒汗,象小時候去試場一樣。

結果因為體力超支,通常大病一場。

這次還是為別人,真不值得。

她跑去通知留芳。

留芳也緊張起來,「那,我穿什麼衣服好?」

「他沒說。」

「你說呢?」

「隨便什麼好了,你一向穿得最得體。」

「不,不,桂芝,給一點提示。」

「穿那套灰紫色的手洗絲。」

「好主意,涼鞋還是皮鞋,穿不穿絲襪?」

別芝說︰「別瑣碎,做回你自己。」

「自己?我早已在文件中迷失了自己。」

「同達兩他說吧,他是一個很了解很體貼的人。」

「真的?他會明白?」

別芝感慨,「你真幸運,」她把一只文件夾子遞上去,「這是達爾他與我寫的信,你看看熟,談話有內容。」

「我不敢去見他,他把我想得那麼好,我怕他失望。」

「瞎說,你一定要去,否則我同你拼命。」

「好好好,我去。」

別芝有種感覺,留芳同達爾他會一拍即合。

她看看自己,我呢,她問︰我又有誰?

她訕笑。

「留芳,星期五我陪你去。」

留芳松口氣,「好極了,有個人陪,輕松點。」

「不過我不會同你坐在一張桌子上。」

「什麼,」留芳大吃一驚,「你不讓我握著你的手?」

別芝拍拍她肩膀,「你那冰冷的小手很快就會有著落。」

這件事並沒有佔她倆太多的時間,長期有工作責任在身的人很快就分清公是公,私是私,她倆分頭開會去。

多希望可以用一整天的時間來為一件小事煩惱,或是為一個人傷心。

多希望可以休息一天,浪費一天。

但是沒有,她們沒有那樣做,理智永遠戰勝,故此疲累不堪。

別芝給達爾他一封信,許是見面前最後一封信,見面之後,也毋須寫信,桂芝撫模小小傳真機,沒想到科學昌明使筆友得到先進方法通信。

她這樣寫︰「你一共給我十三封信,我們對雙方的心靈很有一點了解,見面反而可以談哪一只魚子醬最美味,在一個人與人這樣疏離的都會中生活,我已學會獨自處理失望,但快樂卻希望有人共享,我對這次會面有很大寄望。」

別芝把信給留芳看。

留芳說︰「沒想到你會寫那樣好的信。」

「每個人總有些優點。」桂芝感喟。

「找到合適的人,你會為他犧牲嗎?」

「犧牲是沒有關系的,真正的愛情生活應當非常愉快,不懂得愛人的人才會叫對方吃苦。」

留芳看看桂芝一會兒,「達爾他要見的其實是你。」

「明天是大日子,穿好些。」

第二天她打扮明艷,衣著得體,一出現,桂芝便眼前一亮。

可是這個靚妝是否可以持續到下午五時?

留芳苦笑,「一到下午便是棵慘花敗柳。」

筆此一些有條件的女郎在重要約會之前必定睡到日上三竿,養足精神才到美容院去修飾自己。

她們是女白領,她們只得听天由命。

時間過得沒有特別快,也沒有特別慢,還是一小時一小時那樣過去。

別芝看著時鐘,覺得時間大神沒有放過任何人。

終于到了下午,留芳過來找她,「可以走了。」

聲音居然微微顫抖,這樣身經百戰的一個女子,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此刻卻莫名其妙地緊張。

「記住,你先進去,」桂芝說︰「我會坐在不遠之處。」

留芳忍不住問︰「我們的行逕象不象高中生?」

「象,有什麼不好,難得回復青春。」

她倆結伴,一前一後進入牛與熊酒吧。

別芝迅速走到附近一張圓台上坐下。

只見漂亮的王留芳猶疑了一刻。

但是馬上有一個年輕男子迎上來與她打招呼。

留芳一怔,馬上有驚艷的感覺。

那實在是位英俊小生,臉容有股令人舒服的書卷氣,一套深灰色西裝得體熨貼,更風度翩翩,他一邊拉開椅子給留芳坐,一邊象是介紹著自己,成功了,他們一見如故。

王留芳很快的松弛下來,打開話盒子,她甚至沒有再向桂芝看一眼。

別芝有點心酸,有緣千里來相會,一架傳真機便撮合了他倆。

她低頭,叫一杯冰凍啤酒。

猛地喝一大口,嗆住了,連連咳嗽。

「這位小姐,對不起,」桂芝抬起頭,是一個面圓圓的年輕人。

「我能不能搭坐?」

別芝看看四周,有的是空台子。

那年輕人解釋︰「我陪朋友來相親,這張桌子最近。」

別芝笑出來,「相親?誰是你的朋友?」

他呶呶嘴。

別芝呆住,什麼,是留芳的筆友?

別芝沖口而出,「達爾他?」

那年輕人也一怔,他很聰明,一點即通,「你也是來看相親的?」

別芝笑,「在這狗一般的生涯里,有些許樂趣也不要放過。」

那年輕人又一怔,凝視桂芝,「你的世界是什麼顏色。」

別芝張大嘴瞪著他,過很久很久,才答︰「灰紫色。」

那年輕人跳起來,「白色比較亮麗。」

別芝如遇雷殛,「你才是達爾他!」

「你是王留芳?」

「不不,我不是留芳,我叫桂芝。」

「你是替王留芳寫信的那個人。」

別芝也指著他,「你是替達爾他寫信的那個人!」

「對,你看他倆在一起談得多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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