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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日之夢 第13頁

作者︰亦舒

她希望他開口約她。

以前,她一向對異性似兄弟,要出去,不怕提出來,像「老王,去喝杯啤酒」,或「彼得,明日要不要拉隊去游泳」之類,毫無困難,一開口便成功。

這次原本她也可以說︰「小章,明天我們去看場戲」,但張口幾次,都沒有聲音發出來。

這次看情形是真的了。

又坐了一會兒,再也沒有理由逗留下去,小章訕訕站起來,「我明天再給你帶水果來。」

欣欣安下了心。

明天他還會來。

只是,什麼時候呢,不能一整天苦苦等候呀。

小章又說︰「中午時分如何?你可以睡晚一點。」欣欣點點頭,彷佛一切已成定局。

「我就住在附近。」

欣欣替他開門,看了看他的手,問︰「合同呢。」

他差點忘記拿,只得又回頭,非常不好意思。

欣欣暗暗好笑。

傍晚,馬利又催︰「明天。一定要來,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首尾。」

幸虧年輕。休息數天,也差不多痊愈,欣欣化一個淡妝,再也不覺憔悴,穿套灰藍色套裝,精神也就跟隨而來,頭發打理過,前後判若兩人。

欣欣怕小章會不認得她。

預算著一小時開完會,她還可以趕回家去等他,但馬利永遠不讓別人生活好過。

她磨著欣欣不讓她走,把那套理論說了又說,說了又說。

欣欣盡避給她面子,到底一場同事,後來時間實在不對了,不得不提出要早走一步。

馬利忘不了佔嘴舌便宜,「見過你真面目,才知道你真上妝。」

欣欣本來想說彼此彼此,不知恁地.放過了馬利,她心頭一直喜孜孜,不想刻薄任何人。

她問馬利︰「前兩天,樣子真的可怕?」

馬利怎會隱瞞心中話︰「像那種下了班還要去買菜的女人。」

欣欣想了想,「但是,或許.可能這種女人都是好妻子呢。」

馬和冷笑一擊︰「做女人要聲色藝俱全,你以為黃著一張臉管用?」

這是馬利一貫語氣。

欣欣仍然微笑。馬和太了解她對女性的要求,卻不明白男性對她們的要求。

欣欣說︰「我要走了,馬利,日後再聯絡。」

她跑出去截車子。

回到公寓,在電梯口踫到小章。

欣欣問︰「你等了很久?」

「沒有,剛掀一次鈴。」

看他焦急的樣子,她知道他等了不止十分鐘了。

「你怎麼上班去,卻不多休息。」

欣欣松下一口氣,裝扮後他還認得她,真是好事。

她打開門。

章忠信看著欣欣,只覺她明媚可人,第一印象深深印在心間,他並沒有發現此刻的張欣欣打扮與所有管理級女職員有什麼不同,並且也拿著公事包。

「你不該這麼賣命。」

「上司不放過我。」

章忠信只認為她盡責。

他上下打量她,「你今天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欣欣笑,「我嫌眼鏡架子重,月兌下了。」

「啊對。」他呆呆地凝視欣欣,肯定已找到他所要的人。

欣欣自他眼神得到信心,灑月兌地問︰「到什麼地方吃飯?」

「呵,對,選間清淡點的館子。」

章忠信決定要好好照顧她。

臨出門之前,欣欣對鏡子眨眨眼楮。

習作

若人問︰「你什麼,你答應交什麼習作給鄔講師?」她驚奇得張大嘴,生怕听錯。

亭亭微微一笑,再說一次,「一篇小說。」

若人呆了半晌,說道︰「你煩了,大好的假期,什麼不好做,用來寫小說?中學作文,才千兒八百字,都已經覺得頭痛,听人家說,一篇小說,動輒幾萬字,或是十幾萬字,怎麼寫,抄都抄死人。」

「先寫個短篇,或三千字,或五千字。」

若人忽然想明白,「我知道,你想討好他。」

亭亭反問︰「他是誰?」

「鄔某人。」

亭亭沒好氣,「人家說,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虧你是個女孩,又是大學生,思想已經這麼猥瑣,給你少念幾年書,又是個男人,還不知要齷齪到什麼地步。」

若人有些難為情,一直裝鬼臉。

「寫好了交上去,可以算分數。」

若人搖頭,「我不干。」

「你何用干?之所以你讀化工。」

若人吐吐舌頭,「簡單得多了,都是方程式,丁是丁,卯是卯,黑是黑,白是白,不用歪歪曲曲的肚腸,才高八斗的文思,也可以畢業。」

亭亭把手亂擺,「叫我念你那科,保證吃零蛋。」

「我們各得其所。」

兩個女孩子笑起來。

亭亭把適才買回來的蛋糕切開來,又做了菜。

若人說她根本無法抗拒一切巧克力制成品,並且擔心這個弱點會引致她將來成為一個肥女人,于是一邊吃一邊為命運悲哀。

亭亭已經感覺到壓力。

懊怎麼開始這個習作?

當然,第一件事,是去買一疊原稿紙與幾枝適用的筆。

第二︰坐下來寫。

頭兩件事比較容易辦到,兩個人在書店,花了二十分鐘,便大功告成。

第二件事就比較困難了。

若人問︰「總得先做一個大綱吧。」

亭亭點點頭。

「人物呢?」

亭亭又點點頭。

「鄔先生有沒有給你一點指示?」

「沒有。」

「哎,那怎麼開始寫。」

「他說,把心中想說的話,寫下來就是。」

「那豈不是成了日記。」

亭亭笑,「我也覺得他說得很含糊,所以買了許多寫作指南來看過,誰知更胡涂。」

「我太慶幸我選的是化工。」若人吐吐舌頭。

「先做個大綱吧,若人,請你提供寶貴的意見。」

「我?」若人受寵若驚。

「是,你喜歡怎麼樣的故事?」

「平時多數看愛情小說。」

「還有呢?」

「小品也不錯,」若人以讀者身份說︰「但喜歡選一些別致些的題材讀,人雲亦雲那些,看三行就看不下去。」

亭亭︰「多挑剔。」

「你又不打算公布你的作品,左右不過是鄔先生一個讀者罷了,煩什麼。」若人笑。

能不能把今年暑假所發生的一段小筆事寫出來?好像太卑微了,不過是身邊的瑣事。

但是鄔先生的確說過,想寫什麼,就坐下把它寫出來,除出戰爭與和平之外,讀者也願意看其他的文字,不然的話,一直為求偉大的題材而拖延動筆的日子,到老來眼高手低,最多成為一個酸溜溜的評論家,論盡人家的作品,但本身沒有作品。

這是文人最尷尬的結局,會彈,不會唱。

亭亭攤開了紙。

若人穿上外套。

「你那兒去?」

「創作是很私人的事,我還是任你一個人冥想。」

「那多寂寞。」亭亭驚道。

「是的,」若人表情有點惻然,「你沒想到過呀?寫作是最孤寂的工作。」

亭亭撒賴,「那麼我同你集體創作。」

「集體怎麼創作?」若人笑,「連化學工程學生都知道這是行不通的︰所有的時間用來辯論,作品非驢非馬。」

亭亭發呆。

「好好的寫吧。」

「你上什麼地方玩?」

「看電影,散場再來找你。」

亭亭興致索然,「算了,明天見吧。」

「明天讀你小說的第一章。」

「我又不是印刷機,一天怎麼寫一章。」

若人聳聳肩,開門離去。

小說還未寫成功,亭亭已經這樣有小說家的脾氣了。

離開亭亭家,若人玩到深夜。在泳池游畢水,即時回家換衣服,趕出去同朋友大吃一頓法國菜,再看電影,意猶未足,再泡咖啡館。

到了家,把午間攤開在床上的裙子撥開,倒頭大睡。

若人有她的哲學,三年內就要畢業,還余多少個暑假?不玩白不玩,踏出校門是起碼十年八年的奮斗期,屆時酸甜苦辣夠你嘗的。

罷進入夢鄉,床頭電話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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