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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盒 第5頁

作者︰朱夜

「這個啊……其實是拍壞了的,」他有點遺憾地說,「背景的房子部分太多了,不好看。但是如果截掉,晨光就少很多,也不好看。如果不是因為很不容易拍到一條細線般射來並映射在露珠里的晨光,根本就不會把這張照片沖印出來。房子麼,老早想不起來是哪里了。」說完,打了個哈欠。

我不忍繼續打擾,告辭退出。在自己的床上,竟然翻來覆去睡不著。我總覺得今天看到了太多好象很眼熟的東西,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到底看到了什麼,更不用說給自己解釋清楚和自己記憶中的什麼是相象的。這種感覺真讓我抓狂。然而更讓我恐懼的是,只消半夢半醒地眯上那麼一會兒,我就居然對自己做過的事一點印象也沒有。天知道我還干過什麼可怕的事情,或者說我完全睡著了會干出什麼可怕的事情。我越想越害怕,在厚厚的被子里打起寒顫來。最後我厚著臉皮爬起來,敲了敲曹劍剛的門。出乎我的意料,他很快就開了門。

「沒睡著啊?」我說,「可惜了你找的這麼個睡覺的好地方呢。」

他笑道︰「你不是也沒睡著嗎?什麼事?有老鼠?」

「天!你把我想象成什麼啦!我會怕老鼠?」我吱唔了半天,這時我想到他只穿著內衣,披著外套,的皮膚直接暴露在夜半寒冷的空氣中。我咬咬牙,說︰「我害怕一個人睡覺。」

「哦,我當是什麼事呢。」他寬厚地笑笑,「過來睡我這邊好了。」

我頓時感到如釋重負。阿剛真是好人啊。

床足夠大,兩個人睡著也不嫌擠。听到他均勻的呼吸聲,似乎有種安定的作用。但是我還是睡不著。

「阿剛?」

「恩?」

「你也睡不著?是不是因為我擠在這里?」

「不是的。別瞎想了。」

「我今天實在出太多洋相了。面子都丟盡了。」

「沒關系的。走出這里,哪里還踫得到這些人?誰會記得你是誰?」

「我的記性怎麼就這麼差了呢?開會的時候還可以呀。」

「對,只不過拿錯別人的碗吃了別人的東西一次,坐錯會議室一次,少替我拿一份資料……」

「啊呀!丟人!丟人!」我把頭埋進被子里,好象犯了無數個錯誤的小孩。

「不過讓我擔心你的倒不是這個。」

「唔?你什麼意思?沒听你說起過嘛。我還不至于忘記過馬路要看紅綠燈或者不能踫的電線吧?」

他掀開我頭上的被子,正色道︰「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一點都不記得嗎?」

一股寒氣從我胃里冒上來,仿佛有無數的妖魔從周圍無盡的黑暗中露頭,對我蠢蠢欲動,張牙舞爪。「什……什麼?你、你在說什麼啊?」

「你……」他遲疑了片刻,似乎不忍告訴我殘酷的現實,或者是為了尋找合適的詞,「你知不知道你夢游呢?」

「什麼!」我唰地從床上坐起來,「你……你肯定?真的肯定?」

「別激動,當心著涼。」他拉住我的胳膊讓我重新睡下,「好冷啊。好不容易把被子捂熱。你就安分地睡一會兒吧。」

「這怎麼可能呢?」我仍然不敢相信,「我在大學的寢室住了那麼多年,沒有人發現過我夢游呀!」

「開始我也不知道。直到那天,就是看完花樣滑冰賽轉播的那個夜里,我看到你半夜起來翻我的包……」

「什麼……!?」

「別再跳起來啦!我真的要著涼啦!」

「對……對不起……」

「我以為你找什麼東西,可是你不開燈,老在那里翻啊翻的,還掏出我備用的行李繩在手上繞來繞去。我叫過你幾次,你一點反應也沒有。我開了燈,只見你眼楮直直地看著不知道是哪里的遠處。我猜你大概是夢游了,輕輕拉著你的手想把你引回床上。可是你突然用繩子套住我的脖子一勒。我嚇得大叫起來。你好象一下子耗盡了力氣,軟軟地倒在我身上睡著了。服務員听到聲音來的時候,我只是說有老鼠,沒別的事。這當中你真的睡得很死,一點也沒醒過。直到早晨6點才開始說夢話。說的什麼我也不明白。」

我睡在慢慢滲入寒氣的被子里,蜷縮著,牙齒咯咯地打架,並不只是因為冷。老半天,我才恢復說話的能力︰「就這一次嗎?」

「恩,我說了,你不要害怕……」

「請你無論如何要告訴我,請你……無論如何……」我感覺自己語無倫次,不過現在也顧不得了,「無論多麼可怕,一定要告訴我。我還干過多少次?」

「說夢話差不多天天晚上都有。有時只是在床上翻騰,踢一腳什麼的。但是你好象對繩子有特別的興趣。我覺得太危險了,到最後一天我干脆把繩子丟掉了。」

「真是對不起。」我感覺自己好象被抽掉了脊梁骨,「你肯定看著我,沒有好好睡過一個晚上吧。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怕你自己害怕不睡覺呀。你睡得越少,發得越厲害,不是惡性循環嗎?知道你是平時很累的人,晚上做夢多一點也是沒有辦法的。而且,你能出來開這個會好象很高興的樣子,不想打擾了你的興致。雖然我不是讀臨床醫學的,可是當是好象還是看過一點有關夢游癥的書,還記得精神壓力小、睡眠充足休息好的時候夢游癥會好轉。其實你發得最厲害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拿繩子勒人確實只有一次。說實話,剛才你敲門的時候,我打開門,第一個反應就是看你手上拿著什麼。如果是繩子,我可真的要拿東西敲醒你。幸好你馬上開口說話,眼神也是平時的樣子。」

我感到一種酸酸的東西涌進我的鼻子。怪不得開會時阿剛常常一幅呆呆的樣子,好象只是掙扎著坐在會議廳,根本沒听什麼會議發言,大概我自己連值幾個班坐在實驗室里就是這種表情。自從我成年以來,許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了。我把臉埋進被子里,擦掉臉上出現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的錯誤的液體。「阿剛,謝謝你。」

「睡吧。」他伸手拉開我頭上蓋的被子,「不要睡在缺氧的地方,不然又要做惡夢。我會看著你,你放心睡好了。這間屋子肯定沒有繩子。」

***

開始我很害怕,不敢睡覺。而且不知為什麼,也許是茶終于起了效果,真的睡不著。直到天亮才淺淺睡去。阿剛一直靜靜地躺在被子里,不知道睡得怎樣。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醒的時候,已經快9點了。「曹劍剛!曹劍剛!」我听出那是季泰雅的聲音。阿剛應著,我迷迷糊糊地看到他開了門,說︰「什麼事?」

「朱夜在你這里啊!謝天謝地!我昨天晚上可是看著他進自己房間的啊!」

「喂,我沒事啊。」我從被子里爬起來,一件一件地套上衣服。

季泰雅笑著說︰「我以為你在自己房間里睡懶覺,可是開門進去一個人也沒有。早上開始就沒見過你,不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趕快上這兒來找一下。還好有人看著你。」他沖曹劍剛擠擠眼楮︰「阿剛,你早已經起來了吧?怎麼不下去吃早飯?」我很羞愧地看到阿剛早已經洗漱完畢,坐在桌前看書。他準是不放心,一直看著我。

「真是太麻煩你了。」我說。

季泰雅笑著說︰「沒關系。下來後什麼時候想吃早飯就叫我。」阿剛只是寬厚地笑笑。

早餐是咸豆漿和雞蛋餅。熱乎乎的豆漿喝得全身暖洋洋,清香的氣味散滿客廳。趁阿剛去洗手間的時候,我對季泰雅說︰「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他笑著,笑得有點怪,讓我更覺得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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