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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 第17頁

作者︰菖蒲

「他昏迷了整整兩個月。他快醒的那兩天,總叫著一個人的名字」,梅影壓低了嗓子,卻是學著對方的語氣,輕輕地喊著︰「小思……小思……」

她雖是女聲,但語氣卻學得極像,一听便知道是病中人的囈語。韋長歌听到「小思」二字,他听過蘇妄言轉述老七的話,知道吳鉤就是這麼稱呼君思的,不由轉頭看向蘇妄言,哪知蘇妄言也正微笑著看他。

韋長歌看他眼角含笑,沒來由的,就想起那個過去了的夏天里自己也曾是這樣的叫著蘇妄言的名字,突然間,只覺得心上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劃過了。像是為了掩飾心頭動亂,他小聲說了句「他對他這個師弟倒還真不錯」,便忙又回頭听梅影說下去。

「小思!小思!」梅影慘笑道︰「我坐在床邊,他每叫一聲,我的心就又被刺了一刀!他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我‘小思呢,他在哪里?’我听在耳里真是說不出的難受,但他醒了,我又比什麼都歡喜……」

她停下來,望向無恙,半晌幽幽地道︰「他就是吳鉤。」

無恙本來和雲中一起坐在角落里,這時霍然立起,死咬著牙關,卻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梅影自顧自地接著道︰「問他怎麼受的傷、從哪里來他也不肯說,只是急著要走。我還當那個小思是他心儀的姑娘,忍不住問他︰‘我知道,你是急著回去見小思,是麼?’他一愣,就不作聲。我氣苦,又說︰‘她是你的意中人?你為什麼只記掛著她,卻連正眼也不肯看我?’他回答說︰‘君思是我師弟,我們一起逢難,如今他和師父生死未卜,我又怎麼能不擔心呢。’——原來那個小思是他的師弟,我正松了口氣,又有點不好意思,訥訥地道︰‘原來他是你師弟……’吳鉤卻接著說︰‘妹子,你人漂亮,心地又好,你將來的夫君可是有福了。’我听了,就如五雷轟頂一般,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又驚又怒,問他‘你不要我?!’」梅影想起往事,忍不住閉上眼楮——二十多年了,她無數次想起當日情景,一怒一笑歷歷在目,兩人說過的話,也一字一句都牢牢刻在心里。雖然明白這一切都已經是陳年故事,也知道流光拋灑芳華永逝,只是無奈心上舊傷總如新創,每每揭開都會痛得淋灕——「哈,那時侯,我可從來沒想過天底下竟然有男人會拒絕我!他沉默了好一會,經不起我一再追問,最後終于承認他早有了戀人。我嫉妒得發瘋,連聲質問︰‘她是誰?你為什麼寧願要她也不要我?她難道比我還好看嗎?’他點點頭說︰‘你說的不錯,就算以天下之大,只怕也再難找到一個比你更美的女子。你很美。但在我眼中,還是他最好看。」

她說到這里,韋長歌和蘇妄言俱是心頭一蕩,彼此都想起那日在岳州城外吵架的事來了。

——「其實你又何必生氣?在我眼里還是你最好看。」

蘇妄言像從未見過似的凝視著韋長歌,當日他似是隨口道來,他听著,也不在意,但,到了這一刻方才淡淡的,有了些許味道……

梅影道︰「他握著我的手,對我說︰‘我不能瞞你,這輩子我就只喜歡小思一個,我也只有他一個。妹子,是我對不起你。’我呆住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知道自己還活著——我曾幻想過無數次,如果能為他所愛該是多麼幸福,可我從沒想過,他喜歡的竟會是個男人!……我整個人都崩潰了,發瘋似的痛哭起來,但哭有什麼用呢?哭完了,眼淚一抹,還是喜歡。我于是送他回去,等到了我才知道,原來他是那家的人,怪不得他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無恙干澀地岔道︰「那家?」

韋長歌忙趁機把這些日子查到的吳鉤的來歷簡略地跟他說了一遍。

無恙听了,皺眉道︰「既然吳鉤向來足跡不履中原之地,我家和他又有什麼恩怨?為什麼要血洗我關連兩家?莫非是受人所雇?——噫,也不對啊,我爹知道他的名字,分明是認識他的!」

眾人皆是一怔,換了個眼色,都不知該如何跟他說明。

最後還是梅影低聲地道︰「無恙,其實……其實你本不姓關。」

「……什麼意思?」

梅影無聲地嘆了口氣︰「君思——是關城來中原前的名字。」

無恙像是一時沒有明白,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嘴唇動了動,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啞著嗓子道︰「你騙我!」

韋長歌道︰「無恙,你姑姑沒騙你。你父親關城,就是當年的君思,他何止是認識吳鉤,他們倆根本就是藝出同門的師兄弟!」

無恙死死咬著下唇,面上神情顯是不肯相信。

梅影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關城和君思的的確確就是一個人。你一定很奇怪,既然是師兄弟那吳鉤又為什麼要殺你父親,是不是?」她輕輕嘆了一聲,看著無恙道︰「這些年來我早就把你當成了自己的親骨肉,我只盼你能忘記一切前塵往事,把以前的一切當作一場噩夢,這些事,我原本是不願意告訴你的……你若是不再追問,便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過下去……」

無恙蒼白著臉,低聲道︰「我要你告訴我。」

梅影頓了頓,微微點頭,道︰「當年,他擔心師父師弟的安危,所以等他略好了些我就送他回去。他族里的人告訴他他師父師弟都已經遭了不幸,君思甚至連尸首都沒能找到。他听了,好半天只是紋絲不動地站著,也不說話,眼淚卻像線一樣大顆大顆地滾下來。勸他,他也像沒听到。整整三天三夜,他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說話,我也陪在旁邊,三天三夜沒有闔眼。到第四天上,他突然開口說話了!他說︰‘你擔心我會尋短見是不是?’我忍著淚回答他︰‘你這樣總是對身體不好。’他點了點頭,道︰‘你放心。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事,心里卻比前些日子明白了些……’他突然笑了笑低聲說︰‘天涯海角,我總是要報這個仇的。’那以後幾年,吳鉤果然四處打探,卻一直沒有消息。有一年冬天,他突然來我家找我,說已經知道了仇人的下落,特地來跟我辭行——他總算沒忘記我!我高興極了,讓他報了仇快點回來。吳鉤听我這麼說,卻出了一會兒神,回答說他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我心里想著,他雖然喜歡君思,但君思畢竟已經死了好幾年了,等他為師父師弟報了仇,也許便不會再記掛他了。于是便大著膽子,說︰‘不管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都等你!’他一愣,伸手模了模我的頭發,又強笑了笑,道︰‘等我真的報了仇,也就不想活了。’他走了之後,我怎麼也不放心,便連夜追上他,和他一起到了中原……但到了中原沒多久,他就甩掉我一個人走了,後來就听說岳州離鴻山莊出了事。我立刻就明白是他做的,除了他,普天之下,又還有誰有這等本事?我還沒趕到岳州,和關家有姻親的連家也遭了滅門。兩件案子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我在路上听到消息,這才想到原來關城和連伐遠就是害死他師父師弟的仇人。」

韋長歌听到這里,輕聲嘆了口氣,道︰「吳鉤雖然對仇人恨之入骨,但滅人滿門、殃及無辜也實在太過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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