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妄言嘆口氣︰「好。」
兩人向胡二道了別,一起走出來,胡二也跟在後面相送。
到了寺門,韋長歌回身笑道︰「今天謝謝先生了,你回去吧不必送了。」
胡二笑道︰「韋堡主客氣了,沒幫上忙,實在是對不住。」
韋長歌點點頭,一笑,拉著蘇妄言便望外走。蘇妄言回頭一看,見胡二合十而立,仍站在門口相送,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身道︰「胡二先生,你這和尚還真是做得有模有樣的!還真打算一輩子呆在這里了?」
胡二也訕訕笑道︰「蘇公子取笑了,做和尚有什麼好的。」
蘇妄言笑道︰「那先生還是早點回家去吧,也省得家里惦記。」
胡二詫道︰「回去?那不是白白送命麼?對了,我在這里的事情也還請二位千萬替我保密!」
蘇妄言臉色一變,韋長歌已急忙追問道︰「什麼意思?既然知道凶手是個人了,你還怕什麼?」
胡二臉上驚愕之色愈加明顯,反問道︰「兩位難道不知道麼?」
韋蘇二人異口同聲地道︰「知道什麼?」
胡二道︰「原來你們還不知道?雖然不知道李捕頭到底是怎麼死的,但那些人肯定是沖著我和他來的沒錯,為的,只怕還是關連兩家的命案!」
蘇妄言奇道︰「那些人?」
「是這樣的,」胡二道︰「我有一個兄弟,小時候就過繼給了一戶姓張的人家,兩家一直沒什麼來往,所以也沒人知道。張家是開米鋪的,得雲寺的平日所需米糧就是由他們供應的。我離家之後,就只有我那個兄弟知道我在這里,他趁著送米的機會來見過我幾次。家里人讓他告訴我,我走之後就有人找上門來,還四處跟街坊打听我的下落,我女兒、女婿還讓我千萬別回去呢。」
韋長歌怔道︰「那會是什麼人?」
胡二道︰「我也不知道。真是想不通,那些人干嘛要找上我和李捕頭?雖說是我們經手的案子,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啊,而且事情又已經過了那麼久……」
蘇妄言接口道︰「不對,如果真是為了關連兩家的慘案,那一定是你們知道了什麼凶手不希望別人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費勁周折要殺人滅口。」想了想,又自言自語的道︰「可是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麼凶手偏偏要等了這麼多年才動手呢?」
韋長歌沉吟道︰「不管是什麼人,可以著落在他們身上找到吳鉤……」
蘇妄言問︰「你的意思是?」
「明月——」韋長歌一笑,緩緩道︰「我總是覺得,那個明月一定和這件事有關。」
蘇妄言道︰「嗯,你是說找到明月,從她身上查出李天應的死因——」
韋長歌點點頭︰「不錯,只要能找到凶手不願意讓我們知道的東西,事情也就差不多大白于天下了!」
四他的秘密
三月十五。
無錫。
醉仙樓。
韋長歌笑吟吟地看著桌上平平整整放著的紙簽,那是半個月前蘇妄言留給他的——見過胡二的第二天早晨,他一覺醒來就收到下屬交來的這張紙簽,只潦草地寫了幾個字,仍是蘇妄言一貫的簡練,就連韋長歌,也只知道他離開辦事去了。
樓外依舊飛著細雨,梅子正黃,這樣的細雨已經纏綿的下了好幾天,小到不必撐了傘才能出門,卻又淅瀝的,讓人無端心亂。大約是因為這個緣故,路上行人也就不多,零零落落,好半天才又過去一個。
韋長歌坐在欄桿邊,他探頭望下看了看,嘴角笑意更濃。
不遠處,一個年輕男子正騎著馬搖搖地往醉仙樓而來。
「韋敬,下去迎蘇公子上來。」
「是。」
韋敬利落地應著,快步下樓去了。
韋長歌拿起桌上的紙簽,想了想,揉成一團,塞到懷里。
「我還怕你沒收到我的信。」
蘇妄言先坐下喝了口茶,這才慢慢地道︰「我怕誤了見面的時間,四天沒睡,累死了六匹馬,從雲貴川交界的深山里趕來的。」
韋長歌一愣,仔細看看他,似乎確實比半個月前瘦了好些,臉色也不太好。韋長歌皺起眉,道︰「何必那麼辛苦?你就算來遲了,難道我會不等你麼?」
蘇妄言聞言略略露出笑意,道︰「我當然知道你會等我,就怕無恙等不了。」
韋長歌听見「無恙」二字,眼楮陡然一亮,馬上又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道︰「說到這件事,原來這半個月你是去了那種地方,查到什麼沒有?」
蘇妄言的臉上瞬間居然也閃過一絲得意之色,既而刻意淡淡地道︰「那你呢?你這趟去蘇州有什麼收獲?」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韋長歌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無恙小兄弟怕是拿不走我這只右手了!」
蘇妄言一喜,道︰「你找到吳鉤了?」
韋長歌搖頭道︰「沒有,不過我找到了一個人,他可以帶我們去見吳鉤。」頓了頓,又問︰「你那邊呢?你急急忙忙趕去那麼遠的地方又是為什麼?」
蘇妄言有些得意地微微一笑,道︰「我?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原因。先不說我這邊的事,你把你去蘇州找明月的經過告訴我。」
韋長歌看他半天,蘇妄言只是含笑品茶,只好嘆道︰「好,我先告訴你。」
韋長歌道︰「那天早上你留了張字條就走了,我只好一個人趕去蘇州。據巧雲閣老鴇的說法,去年六月,巧雲閣的老板路經蘇州,偶然在蘇州的翠袖坊見到了那個明月,驚為天人,便不惜重金要把明月請回巧雲閣。翠袖坊本不願意,但後來見價碼一加再加也就同意了。沒想到沒多久巧雲閣就出了那件事,明月也嚇病了,就把她送回了蘇州靜養。這些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吧?但等我到了蘇州,卻找不到明月了——翠袖坊說一個回京的地方官路過蘇州,看上了明月,替她贖了身收做小妾,帶上京去了。風月場中這本是常事,他們這番話可說是滴水不漏,我雖然疑惑,一時倒也找不出破綻,這時候,韋敬說了一句話。」
蘇妄言「咦」了一聲,看向韋敬。
韋敬笑了笑,道︰「我懂什麼?不過承蒙堡主看得起,平時也幫著料理一些天下堡的生意,知道點生意人的心思——天底下是沒有一個生意人肯做賠本買賣的。」
韋長歌對他一笑,接著道︰「不錯,‘天底下沒有哪個生意人肯做賠本買賣’。就是這句話點醒了我。巧雲閣花大價錢請明月,為的無非是‘賺錢’二字,明月在巧雲閣才呆了不到一個月,就算這一個月之中生意再怎麼好也是賺不回本錢的,試問,這種情況下,巧雲閣又怎麼會輕易放人呢?我想明白了這一層,便馬上派人去查,果然,翠袖坊說的那一段時間確實有三個地方官曾經路過蘇州,但這三個人卻沒有一個去過翠袖坊!翠袖坊的人在說謊。為什麼?」
蘇妄言道︰「有人要他們這麼做。」
「誰能讓他們這麼做?還有,誰不知道風月場里的人口風最是不緊,他又怎麼知道翠袖坊不會出賣他?」韋長歌緊接著問,既而又自己答道︰「我的答案是,他之所以這麼有把握,是因為他本身就是翠袖坊的主人。于是我又派人去打听,知道了翠袖坊的主人姓金,單名一個礫字,不僅如此,非常巧的,岳州巧雲閣的主人竟然也是他。」
「金礫……金礫……」蘇妄言喃喃念了幾遍,皺眉道︰「沒听過……」
韋長歌哈哈笑道︰「你當然沒有听過。我打探來的結果,金礫絕對是個十足十的商人,除了錢多一點,家業大一點,沒有任何值得別人注意的地方。他甚至連經商都算不得特別出色——金家是兩江有名的豪富之家,他的財產都是家傳的。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和江湖中人有瓜葛?又怎麼會牽扯到十二年前的慘案?他甚至一生都沒有出過浙江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