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滿洲國妖艷川島芳子 第6頁

作者︰李碧華

似乎睡著,似乎醒來,掙扎得特別辛苦。

她沒有死。

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非常虛弱地,獲救了。

如今仍是秋天吧?是秋天。白天所見過的,橙黃抽綠,楓葉快將變紅,秋色多繽紛。但在醫院中,一片寂寞的白——失血的,失戀的。

天漸涼了。

醫生來巡視時,告訴她︰

「山家先生來看你多天。不過你一直沒醒過來。」

「由明天起,」芳子用微弱但肯定的聲音道,「謝絕一切探訪。」

醫生還沒反應,她已接著說︰

「因為,我還要做手術。」

「哦,手術已經做好了。」

芳子不作任何表情︰

「我是說——結扎輸卵管的手術。」

醫生吃驚地望著她︰

「什麼?」

「是。」芳子堅決地,「我自己簽字負責。」

「這不成,二十歲才成年,而且我並不——」

「如果你不肯的話,我明天再自殺一次!」

她義無反顧地「命令」著醫生。

然後,把臉轉過一旁,雙眼作卜,不再張開。

把靈魂中的陰影驅逐。

永遠!

她個子不高,但一身是動—一章規在決絕上。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喜歡吟誦這樣的一首詩︰

有家不得也,

有淚無處垂;

有法不公正,

有冤訴向誰?

死不了,就勉強活著,她竟沒有責難任何人。——一這反而非常恐怖!如同上來一趟,為了「償還血債」。

第三章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川島芳子、川珠爾扎布,在旅順的大化旅館舉行了婚禮。

那是川本及東軍參謀聶力的人業。

川島浪速沒有見席。

這件大令人經沒有他括十的金池廠,因推展順利,軍部主持了大局。浪速無意地在最關鍵的時刻推了一把,即再無利用價值了,大家只覺由他隱道最好——這是他一點也想不到的吧?

必東軍的策劃︰武的,河水大作等在自北平開往奉天的鐵路中站皇姑屯,安置炸彈,暗殺大元帥張作霖,把這個原來控制了東三省的拗主除掉。

文的,是促成了這對滿洲人和續八人的婚姻,結合兩族勢力。

一個一個的大人物出現了︰

必東軍參謀長。軍官、黑龍會成員、外國大使、肅親王府的家長、支那浪人,甚至清室遺老……

遺老們,都不穿洋裝,把他們的長衫禮服自箱櫃中找出來,民國雖成立十多年了,原來其中還有不肯把辮子剪掉的,故意把長辮自禮帽中拎出來示眾。訴說自己的精忠。

也有裹過小腳的夫人,由三四個婢僕攙扶著,出席婚禮,貴婦們,有著白瓷般明淨的膚色,眉彎目長,優雅而高貴。但她們都是不中用的女人,她們連走路也搖晃不穩,因為她們的腳被惡毒的風俗殘害畸型,始成一團,邁不出大門。

芳子冷冷地笑著。

她不是這些女人中的一個。

她是異常的能者,即使她是女人,但要做一個女人中的男人,集╴二者的長處。

新娘子容聲中式的彩緞禮服,是旗袍,袖口和裙邊綴滿花邊,頭上披了道通至地面的婚紗。敷了粉,臉白得沒有表情,雪堆的人地,靜定地坐著,嘴唇顯得格外艷紅,耳環玲襠累贅的,耷拉到肩上了。所有新娘子都這樣,由一身長袍馬褂禮帽的新郎館在身旁相伴,一起拍攝結婚照片留念。

她坐著,他站著。

覷個空檔,甘珠爾扎布在芳子耳畔細語。他很開心,抑制不住︰

「你答應我舉行婚禮,我很意外。」

芳子冷漠地道︰

「我也很意外呢。」

「以後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我什麼也不要,」她說,「只要自由。」

「自由?’,

她有點看不起她的新郎信呢。

「你的父王效忠我的父王,而我,只效忠于清室,所以我得擁有自由做很多事情,完成偉大的使命。」

「但,你是我的新娘子呀——」

只因為他愛她,多過她愛他,所以他不願拂逆,只呵護著︰

「我沒意見。」

幾個顛危危的遺老上前恭賀新人了,活到這把年紀,竟成亡國奴,他們都很遺憾,死不瞑目呀——幸好滿洲出了一個能干的女子,名兒響,人漂亮,他們把全盤希望寄托在芳子身上︰

「恭喜恭喜,真是一雙壁人!」

「我們大清皇朝有十四格格呢!」

芳子傲然地點頭還禮。

「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們夢想實現為期不遠!」……種種贊美漸漸冉退。

「是塞外風沙把它們卷走。

她嫁給他時,二十歲,他甘四。

作為蒙古王子,婚後,他把她帶到家鄉去。

離開大城市,到了蒙古草原。

最初,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馳騁,壯闊威風。但草原生活,卻是落後的。

住邊了大城市,天天面對黃沙浩瀚,一片死寂,不羈的芳子苦不堪言。

這是一個大家族,除了婆婆,還有大小泵子、叔子、佷子們…油處亦不理想。與丈夫吵鬧,每回,都是他退讓的。

多麼的窩囊,男子漢大丈夫。然而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是男人!——他那麼的愛她,招來更多的看不起。憑什麼沖鋒陷陣去?

芳子無法適應一個已婚婦女的正常生活,無人傾訴,有口難言。在倔強孤立中,她演變成一個家族中的怪物。

什麼「滿蒙獨立」?

什麼「重振雄風」?

什麼「復興清室」?

——她看透了自己所托非人!這不是她的「歸宿」。

只好寄情于其他男人身上吧。

結婚?對她而言,意義不大呢。

即使甘珠爾扎布為了討她歡心,遷回大連聖德街居住,她還是住不下去。

她與面目看不清的日籍男友同乘汽車出游。她與穿西服男子跳舞。她在旁人竊竊私語中夜歸。她拍起一份小報,上面有花邊︰「芳子小姐之浪漫生涯」,一笑。

她與丈夫貌合神離地出席宴會。

終于有一個晚上。

笆珠爾扎布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不在中國。

她到了日本。

大連聖德街的公寓,地板上遺留一個被棄的結婚指環。

經過三年的婚姻生活,以及婚姻生活以外的燻陶,川島芳子已變身為一個成熟而又美艷的少婦。

她又只身東渡,但這一回,卻是自主的,因為她要面見川島浪速。

他很詫異。不過裝作若無其事。

赤羽的屋子,志士們會聚暢談的中心,已經賣掉了。浪速隱遁到一個偏僻的地方——他的雄心壯志,因時不我與,早進退維谷,其實已算是「退」了。

「三年未通音訊,我以為你還在蒙古大草原呢。」他邊逗弄一只小貓咪,邊遠弄她。

芳子道︰

「我以後也不會到蒙古了。」

「你跟他——離婚?」

川島浪速很意外,即使他退了,但這個策劃,其實一點成績還未見到,事情竟爾變了。

「不是‘離婚’,是我‘出走’!」

強龜之末的浪速聞言,怒氣陡生︰

「你這樣沖動,如何為‘黑龍會’建功?自從前年關東軍在皇姑屯炸死張作霖之後,滿洲建國指日可待,現在你一個人跑回來,大事就半途而廢了!」

芳子發出冷笑,她不是傀儡!心底有新仇舊恨︰

「我做事不會半途而廢,也不肯向惡劣的環境屈服。我回來,是要與你好好算帳——甘珠爾扎布不是大器,白犧牲了我三年青春與氣力。所托非人,是個人恥辱,我不願再提。要做大事,還得靠自己!」

「靠自己?你有什麼?」

「錢!」

「你有錢?」

芳子凜然望著這個自她父王身上得過不少利益的男人,他一生也差不多了。當初,為什麼是落到他手上,而不是其他人?

「我記得,」她道,「父王的遺產中,有一座大連的露天市場,交由你收取租金和佣金,這是一筆為數不菲的帳目。」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