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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君劍 第26頁

作者︰竟陵

「嗯。」柳陌應了一聲,沉默片刻,說道︰「十三弟知道九哥待他最好,他若到你夢中,也是要謝謝你。」

「是嗎?」楊漱言喃喃,一抹苦笑。「他若到我夢中,我定要好好罵罵他……」

「對不住,我沒能救他。」柳陌垂下眼簾,就算在爹面前,她也不曾說過這話。

或許唯有此際此人,能與她有相同心情。「他走之前說了一句話︰『我是鴛鴦』。你還記得嗎?從前他讓你逗得開懷。」

楊漱言默不作聲,他蹲,起了火,一張一張將手中冥錢對折,燃燒。

凝視著焰焰烈火許久許久,他才又開口。

「如今我才知道,為什麼爹從小就不讓十三弟露面。他這樣孤獨,原來只為了有朝一日能替爹做事,然後莫名其妙的死。」

「漱言,有些事,只能說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就像妳嗎?」望著墓碑,他輕聲道,語氣彷佛換了一個人。「三姊,我一直認為妳聰明,但妳為爹犧牲了這麼多,最後又得到什麼?」

「爹那樣疼我,我難道不該為他做點事嗎?」柳陌輕聲堅定地說,這是她始終不會改變的答案。「只要爹開心,只要他回復以前的風采,要我做什麼……都好。」

楊漱言聞言,抬起頭看她,眼神有一絲疑惑。片刻,又低了下去。

火光轉微,許久,他才又開口︰「三姊,」神色遲疑,「他……死前痛苦嗎?」

他?想起那個獄中孱弱的少年,和他滿身因為嚴刑拷問而帶來的傷痕血跡,柳陌怔了怔,垂下臉。「他服了毒,藥性很強,走得平靜。」

少年沉默半晌,點點頭。「那就好。」

火星終于熄滅,他起身,笑著抓起一把紙錢,灑向天空。「沒有想到爹會把我獻上的毒給他。我最得意的毒,竟然用在十三弟身上……」

少年的聲音清冷,听在柳陌耳里更覺無比蒼涼。她一抬頭,只看見天地荒蕪,雪片與白紙片飄散四周,再也分不清。

沒想到會再相見。其實更精準一點的說法,應該是她沒有料到會在自家的莊院里與他重逢。

「洗塵寰。」狹道相逢,不無詫異。但是柳陌示禮地點個頭,便要錯身離開。

洗塵寰邁開箭步,攔住去路。「我听說妳回來了,就趕著來看妳。」

「哦?」她仰頭木然地回望他,似乎不怎麼戚興趣。

「到頭來,該在一起的還是會在一起,誰也拆不開。」

他容色躍喜,像個急著邀功的孩子。

柳陌皺起了秀麗的眉毛。「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們就快要作夫妻了。柳陌,妳開心嗎?」

「誰許的媒?我從來沒听說過這件事。」

「還有誰?在家從父,當然是妳父親親自答允的--」

「不可能。」柳陌斷然截斷洗塵寰的話尾,原本的無動于衷裂出縫隙。

「柳陌,妳是不是擔心依我們兩家過去的關系,不會得到妳父親的祝福?這個妳現在不用擔心了,因為我付出的是妳父親絕對會滿意的聘禮。」他執起柳陌的手指,溫柔地放在唇邊輕觸,安撫著躁動的她。

柳陌愕然!「聘禮?」

他輕笑道︰「妳以為我為什麼會出現在寒玉莊?這自然是兩莊交好的證明。更何況,我答應了用江山來換取佳人。不過妳不用擔心,我會為妳再建另一處盛大的莊園,規模絕對會勝過現在的白楊莊跟洗華莊……」

案親?那個她視為信仰、奉若天神的父親?她即使犧牲自己的婚姻愛情也要替他取回一切的父親?

「我不相信。父親他不會因為一座洗華莊而抵押我。」

「柳陌,不要說這麼任性的話--」

她退了一步,旋地轉身,輕輕地自喃︰「我要听他親口說。」

洗塵寰看著她的倩影,笑著也不阻止。也好,就讓楊允朝給女兒一個驚喜吧。

匆匆地離開那個男子,柳陌的腳步凌亂,不可能、不可能的--

「爹?」推開書房,父親卻不在。會上哪兒去呢?柳陌一尋思,又往議事廳去。

然而,正當她要敲門進入時,一個人名吸引了她的注意。

「任洗塵寰這樣在莊里走動,好嗎?」

「放心,那人我看得透徹,他眼中只有柳陌。」是爹!柳陌倒抽口氣,轉念,輕輕伏在窗口。「到如今也不瞞你,在柳陌嫁入寒家之前,他便曾向我提過親。」

「他曾來提親?」與父親對話的是大哥。「那爹當初為何……」

「現在這樣不是更好嗎?」中年男子低笑。「漱方,你除了練劍,也該動動腦子了。柳陌嫁入寒玉莊,洗塵寰必定不肯善罷干休,讓寒家除去他或讓他為我們除去寒家,白楊莊都是漁翁得利不是?」

「這--」青年沉吟。「我懂了!若是先除去洗家,那麼爹便讓三妹臥底,找出寒家破綻;若像現在這樣傾滅寒家……」語透訝異。「爹是要三妹去--」

「哈!」楊允朝言語之間有一股得意。「我原是這樣打算,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洗塵寰對柳陌一往情深竟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是這樣不錯。那日攻莊我也看得清楚,柳陌一被擒,他就慌了。」

「所以讓柳陌跟著他,不算虧待吧?」楊允朝笑。「這小子成不了事,前些日子還來向我興師問罪,問我為何在攻莊時不計犧牲柳陌。他不懂……為了大事業,必要犧牲的時候,一個女兒又算什麼呢?」

窗外的柳陌如聞雷鳴。輕微而低沉的語句流瀉進她的腦中,她卻呆若木雞。這些話……為什麼會出自于……父親口中?

他怎能笑著說出這種話?不,他不會,不會故意這樣的……

自願犧牲和被犧牲,這是天壤之別呀!

「那麼爹說,出您意料的是……」

「這也是我今日找你來的原因。你瞧瞧。」

「這……歆湖鹽礦權、江州路運權……這許多是?」

「是洗塵寰帶來的見面禮。」楊允朝笑答。「算他運氣。我答應他,若把整個洗華莊交給我,便把柳陌嫁給他。」

「他答應了?他瘋了不成?再說--柳陌會願意嗎?」

「他瘋了也好。能用柳陌換來洗華莊,這生意,我不會放掉。」男子低笑。「至于柳陌方面,我會同她說。她向來最听我話。」

不……柳陌無力地滑落牆角。男子聲音平緩,卻一刀一刀割在柳陌心上。這便是她……從小景仰愛戴的父親嗎?按著心口咬緊了唇,她彷佛看見天地在眼前崩塌。

原來,她也不過是一個可以秤斤論兩、任爹宰割的工具?

而自己,竟然心甘情願,做他手中一顆隨時可以犧牲的棋!

--夠了!

柳陌再也听不進任何屋內的言語,她顫抖地握緊了拳,無聲的,離開。

瘦馬一騎,她在漸消的雪泥鴻爪中踽踽孤行。荒野月圓月缺,獨自寂寥。

她躑躅過的愛情,被凜然的冰野覆蓋,等不到雪融的春天,也分不清究竟是誰先背叛了誰。而她衷心景仰的慈愛,原來也只是她一個人一廂情願的想象。在他的心目中,她的價值只有一顆棋子的份量。

是誰對誰的背叛比較沉重而尖銳?她過去清晰的思慮,再也不理解。

說她是弱者也沒有關系。在頃刻間被推翻了信仰,除了逃避拒絕面對之外,她已找不出更恰當的作法。直接挑戰父親的虛情假意?背負了那些珍視的過去,她確實是做不出。不听不見不想,就可以讓自己躲在記憶的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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