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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只屐歸去 第14頁

作者︰針葉

前段時間,夜多窟主有一次進不了師地樓(桌子把門抵住了),他不耐煩,跳上二樓以「鬼哭狼嚎」大罵︰「靈忍行,你給老子夠一點好不好,移個桌子就騰蛇飛龍了?誰信?管你是龍是蛇還是泥鰍,老子一樣下鍋!下次再讓老子進不了門,老子把你師地樓的牆拆了听到沒有!還有你們——你們——你們——都給老子听清楚,不要他說搬你們就搬!你們要是很閑就去老子那里練功,夜多窟外的銅柱你們練了幾根,啊?姓祝的,你听到沒有——老子不說第二遍——」

嗚,把他們化地窟上上下下都罵遍了。六月為什麼不飛雪?

其實夜多窟主也不是小氣的人,事後他們打听才知道,靈侍把夜多窟定我居的凳子移了位。定我居什麼地方啊?夜多窟主的居所耶。偏生靈侍移了位卻不提醒,害得夜多窟主回來絆了一跤其實沒絆到夜多窟主,就是把他騙回來的長孫姑娘給絆了一下,結果長孫姑娘撞到腦袋,額角青了指甲大一塊。長孫姑娘誰啊?夜多窟主的心尖最高點耶。靈侍的「偷偷模模」不呰于拍了老虎,還拍青了一塊,老虎能不怒嗎?

所以他們受點牽連也可以理解。

 里啪啦,等他們移完桌子,忍行子長長舒了口氣,坐下,微笑,「繼續。」

鴉雀無聲

「今天的事議到哪里了,公乘先生?」忍行子問剛剛坐下的一位老先生。

這位老先生穿長袍儒衫,年近五十,面下有須,在部眾之中算是年長的了。他是化地窟的文書先生,在世上無親無故,獨身一人,但和善可親,學問淵博,又喜歡逗人,部眾們都很尊敬他。窟里人每次見了他都會恭敬地叫一聲「公乘先生」。他之所以願意留在七破窟,用他自己的話就是——「怎麼,你們看不得老朽在窟里養老嗎?」

「議到青欞絕妙的單。」公乘先生含著趣笑瞥了眼先前被打斷的那名部眾,對答如流。

「青欞夫人的大女兒?」忍行子若有所思。江湖上,提起「南花北地鯨蜃宮」,大家會不約而同想到青欞夫人。鯨蜃宮地處南海一帶,據說別的不多,就是美女多,當今宮主正是青欞夫人。見過青欞夫人的人都說她是個風華絕代的妙女子,夜多窟主閔友意曾經慕名「拜訪」——說硬撞也不過分,他們以為夜多窟主是沖鯨蜃宮美女去的,不料他回來後放言江湖︰「青欞夫人,我見猶憐。」好在鯨蜃宮沒追究這話引來的流言風聞,此事不了了之。青欞夫人有一女一子,她最疼的不是兒子,卻是長女青欞絕妙。青欞絕妙繼承了青欞夫人的美貌,為不少青年俊俠所仰慕,前些年傳青欞絕妙愛上一名江湖人,離開鯨蜃宮,後來不知為何只身返回,終日閉門不出。仰慕者多方打听,才知那江湖人負心薄情忍行子抬眼問︰「她想買誰?」

「習非酒。」

忍行子雙眼一亮,不及開口說什麼,師地樓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調子——

「噫——議事啊!」

眾人的視線「刷」一下子轉向門外那道風流身影,齊道︰「見過夜多窟主!」

閔友意笑著捏捏耳朵,「你們家窟主呢?」杏花眼斜斜一瞥,青山的嫵媚。

「化地窟主此時應在長不昧軒。」忍行子站起身。門外虛影一晃,人就不見了。

長不昧軒是祝華流居所,軒內有座小綁,名為「騎佛閣」,是他練字練劍之處。騎佛閣下層只有六根大柱,第二層是間四面推窗的書房。閔友意走進去時,乍起的春風將樹上初生的粉色花瓣搖了下來,一時桃色點地紅斑斑。閔友意深吸一口氣,听騎佛閣上傳來輕嘆︰「今年花似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老」

「始知人老不如花。」他昂頭,快樂地接道。

「喂,老子接得不好嗎?」

「你那是什麼表情?」

「你非要提醒我老嗎?」祝華流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紫毫筆擱下。

閔友意縱身躍上,端詳了他一會兒,語不驚人死不休︰「你在思春?」

祝華流嘴角一扭,「你當我是你?」

閔友意從他書台上找了一把折扇,打開來搖得呼呼作響,「正所謂,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女敕女敕,停停當當人人。」

他不得不瞪了閔友意一眼,以示警告。這只蝴蝶已經沒救了,他知道。你別希望對他說一句「青竹蛇兒口」他就會反省,他一定會反將,「青蛇上竹一種色,黃蝶隔溪無限情。」

當然,閔友意也不是被他一瞪閉嘴的人。搖了一會扇子,他啪地收了,讓扇子在指間旋旋一轉,「華流,你在思哪家姑娘?不是我自夸,寺寺名花我盡知!」

「有何貴干,玉扇公子?」他重新拿起筆,風言風語不進耳。

「哦,還不是為了冬賽留下的尾巴找你商量。」閔友意端起正經表情。說起來,剛剛結束的冬季窟佛賽真是峰回路轉,轉得他們都莫名其妙。華流回窟沒多久,一名少年自己找上門說出那幅畫里封藏三十年的秘密。少年告知秘密的代價是請七破窟在今年舉行的嵩山修武會上助其一臂之力,他要讓那些自詡正義自持正道的武林幫派顏面掃地。夜多窟自然樂于煽風點火,雖然沒什麼銀子,可他們得到來年對伽藍和尚的支配權,有可為。

也正是這名少年,在三年一屆的嵩山修武會上力戰群雄,讓天下新輩老輩嘆為觀止。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只不過,那是發生在少年身上的故事了。

少年叫陸堆。

想不到的是,陸堆竟在日後與玄十三扯上了淵源。世事機緣,他們也始料不及。

此時,祝華流听到「商量」兩個字,無比新奇地抬頭直視,「我尊不是交你全權部署嗎?」

「所以才來找你商量啊!」閔友意瞪他,「你當老子閑得跑來看你練字?」

「要人去找忍行。」他落筆一撇,撇得干干淨淨。

「老子不缺人。」

「要調度錢銀去找茶總管。」

閔友意臉皮灰灰的,「老子不缺銀子。」

「如果你是惹了麻煩怕長孫姑娘知道,去找虛語。她會有辦法。」紫毫飛點轉撇,一行漂亮的草書落于紙上。

閔友意用扇柄支著下巴,認真瞧了他半天,突然將臉湊近,「華流,你悶不悶?」出手如電奪他的毛筆。祝華流橫筆一畫,逼他抬手。若不抬,滿手墨汁。閔友意轉扇掃他手腕,他卻直接將毛筆向扇面戳去。

「不給你寫。」扇子向上拋,換手接住,閔友意吐舌,及時躲過寫到臉上的軟毫,「老子就陪你玩。」氣隨意動,楞迦變相十六式中一式「金翅取龍」應運而發。

祝華流慢條斯理地擋下這招,等毫筆吸飽墨汁後,兩指錯錯一彈,毫尖直沖閔友意眉心,「象形。」

「雄雄龍牙!」

「指事。」

「靈龜擺尾!」

「會意。」

「魚在在藻!」

「形聲。」

「魚在再在藻!」

「轉注。」

「美人抬腮!」

「假借!」

「長拳左打猴!」閔友意長拳直攻,大喝︰「老子看你還有什麼好寫!」

化地窟主微微一笑,拋筆掠起,玉身縱牆而退,銀劍出鞘,光影如雨後彩虹,「紅拂一枝。」一抹銀停在閔友意腮下一寸,赫赫然是「分花拂柳劍」中的一式。

綁內靜寂。蒹葭玉扇隔一抹銀水遙遙相望。

「浪費老子的劍訣。」閔友意彈開扇子開始呼,「每次都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你這套劍法不好玩。干脆不要叫‘字書六劍’了,讓老子重新幫你取蚌風華絕代的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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