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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方勝結 第5頁

作者︰針葉

易季布遠遠出現時,他走下台階迎上前。

「易大人很守時。」

易季布微笑,「夸獎了。兄台怎麼稱呼?」

「解邦寧。易大人叫我邦寧即可。」那護衛手一劃,腰微傾,身形瀟灑,「易大人,請!」

點頭謝過,易季布也不推辭。入了廳,被邦寧引入二樓一張桌邊坐下,上了瓜果糕點,邦寧退下,他才有閑時打量聞名已久的煙火樓。

樓有三層,大廳仿天井而造,環繞四周的三層樓台上,分別隔出許多小間,紗縵渺渺,既保持了房間的隱蔽,又能看清廳內表演的歌舞。

廳正中是丈寬的戲台,三道長長階梯將戲台與二層樓台相連,階邊垂以厚重綢紗,看布局,舞姬應是從紗後出場。他位于二樓視野極好的位置,想必是百里新語刻意留出。

此時尚早,廳中卻座無虛席。易季布無聊之余,順便听听樓內賓客雜談。听了片刻,只覺虛應之言甚多,正覺無趣,一道聲音滑入耳——

「宗公子不在清風樓招待崔某,卻來此觀歌舞,這地方當真有宗公子說的那麼有趣?」

「當然,崔公子行商來此,宗某自當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

「宗家的‘江湖第一釀’,不知崔某今年能否有幸再購?」

「酒水之事,好說好說……」

兩人笑聲淺淡,他聆听幾句,不過是狎言笑語和生意往來,一時沒什麼興趣,取了個柑橙剝開,一瓣瓣塞進嘴里。

就在易季布吃橙之時,內院香閣——

「已經來啦!」紗後,響起女子沙啞的聲音。

「是。」邦寧站在重重緋紗之外,垂頭含笑。

紗內飄出笑聲,咳一聲,女子清清嗓,正要說什麼,另一道嬌軟嗔斥響起︰「姑娘,你的病罷好,何必急在今日請那什麼……」

「易季布。」女子提醒。

「是是,易季布,新調來的同知大人。」嬌軟之聲沒好氣,「讓邦寧教訓教訓他不就成了,再不,發個話給皮大人,還怕不……」

「千福……」女子輕咳,聲音柔柔的,「我的樂趣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了?」

被喚千福的女子似驚了驚,聲音低下︰「你還病著……」

「呵呵!」放浪輕浮的狎笑後,一只手似在女子臉上輕輕捏了一把,惹得一聲吃痛輕呼,沙啞聲再次響起,「無妨,今天就裝病美人。」

紗後靜了一陣,腳步聲響起,一道白影越過重重緋紗走出來,黑發高束,腰墜玉結。

「時間差不多了,康媽媽準備好沒?」

「哎,姑娘,我早就準備開場了。」閣外響起一聲嗲呼,軟嬌嬌酥得人心醉。

嬌嗲來自一位徐娘半老的女人,眉角笑起來有些細紋,卻不失美態。身著玉碧色春衫,頭戴珠玉,首飾玉鐲,若不看臉,身段縴細得仿如少女一般,一眼看去,只覺滿身的風流。

以康媽媽這個年紀,加之原本就是青樓老鴇,什麼人心丑態沒見過。然而,她望向樓閣的瞳孔深處竟藏著一絲莫名的顫意。她永遠記得一年前,自己是如何被百里新語將計就計再就計給「教訓」了;她也深知,百里新語平靜起來雖然無害的,可她脾氣怪。就算一只凶猛的老虎,順著它的毛撫摩,總有那麼一刻溫順,但百里新語不是,她陰晴不定,心情好時會咬人,心情不好時……

白影倚上樓欄,沖閣外那道珠光寶氣的身影輕佻一笑,「玩去吧。」

「丁冬……丁丁……冬……」

喧鬧的廳中響起忽忽悠悠的琴音,像一根細絲在空中蜿蜒,熒熒閃亮,無形間擒住所有人的耳朵。

突然,廳內一陣風吹過,琴聲錯錯如雨,隱隱腳步聲從二樓簾後傳來。

「呵呵,今天沒客人嗎,怎麼如此安靜?」柔柔的笑聲響起,說話之人似用手捂住嘴,聲音模糊含混。但這一句,已讓廳內所有賓客屏住呼吸。

人未到,語先笑。

易季布停下剝橙的手,驚覺胸口一悶,才知自己與賓客一般屏住了氣息。

「黃花夢,一夜香,過重陽。」嬌慵軟語如黃鶯初啼,紗簾掀起,樓梯上緩緩走出一人。烏發以白紗束高,素面雅顏,裙層簌簌雙分,素白靴時隱時現,步步蓮花,「煙火樓歡迎各位光臨。」

廳內死靜,隨後一片高呼。

百里新語置若罔聞,走下一階,「啪」地彈開手中折扇,橫舉于胸,立即,廳內片刻安靜下來。

對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滿意,她輕笑開口︰「想必各位都知道,今日除了歌舞,煙火樓今晚將推出一台新戲……」看了眼身後的康媽媽,「戲名本該康媽媽來報,今日……我特意請了位客人,就由我來報吧。」提裙下三階,媚眼望向易季布,「今日一出——尸魔三戲唐三藏。」

她眼角一掃,無數艷羨的視線齊刷刷向易季布的方向射來,他微微一怔,臉即刻紅成一片。

百里新語又說了些什麼,他無心听入耳,廳內喧鬧一片,直到歌舞開始,酒菜上桌,他的臉還是紅的。

一聲清咳入耳,身邊坐下一道白影。

為他倒了酒,折扇在手中轉一圈,「啪」地彈開,招回他的神志。

「易公子不喜歡歌舞?」

聞名已久的女子坐在他身邊,單手倚桌,黑眸似嘲似諷地看著他,白紗裙綻開一地,柔柔……如畫。

似乎每次見到她,眼前就像一幅幅畫在飛啊……

掀簾而出時,如畫;舉扇橫胸時,如畫;媚眼斜飛時,如畫。就連隨意一個坐姿,也像畫中走出的工筆瓷人一般……

好……好矯揉造作的人。易季布暗暗想著,表情微怔。

「易公子想什麼?」

「啊?不,沒什麼……多謝百里姑娘……」

「謝我什麼?」

「這酒宴……」

「易公子從大都來。」這句是肯定的。

易季布來此地時間不長,除了官衙里幾個臉熟的,並未向人提過自己來處,听她如此肯定,粗粗猜測,以她在此地的財勢,想必皮知州也要賣她幾分薄面,她知道他的來處也不稀奇。

「是,在下……」

「易公子,你我一見如故,就不必客氣,你叫我新語,我叫你季布吧。」兩指夾起細長酒杯,送到唇邊輕抿一口後,她舉杯敬他。

他一怔,不明白兩人何時「一見如故」。眼光在玉容上繞過一圈,他垂眸。

她是風月場的老板,為人放誕風流,幾句話便與人一見如故,風流不羈的隨意性子表露無疑。今晚這一宴,希望不是鴻門宴……

「季布,你從大都來,大都有皇帝,必定有許多有趣的事,介不介意講些給我听?」

他又一怔,詫異對上一雙水眸。果然是鴻門宴……

「怎麼,沒什麼趣事可講?」

他搖頭,「在下……不善言辭。」

「不善言辭沒關系,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她懶懶一笑。

有些話,不是想怎麼說就能說出口的啊。他暗忖。

「我這請求讓季布很為難?」

「也不……不是……」

「算了。」她揮手,眸子在他臉上轉一圈,垂下,「觀舞吧。」

「謝謝……」他虛應,試圖將心思放在歌舞上。

樓下琴音柔蕩,歌聲帶些異族曲調,如雀躍水,听得人心頭軟軟的,猶如糖塊在火焰中化成濃稠的乳漿,黏得心尖又沉又悶,想要找個宣泄的出口。

「……榮華富貴啊飛呀飛,世上的人啊追呀追……榮華富貴啊飛呀飛,何不停下歇一歇……」

榮華富貴啊飛呀飛,世上的人啊追呀追……這是什麼詞,听起來好怪異。易季布探頭,見十名紅衣女子在台上輕歌曼舞,似要將畢生光華盡數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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