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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琴卷 第20頁

作者︰藤萍

這令秦箏分外心驚︰「不要笑!」她低叱。

秦倦輕笑︰「為什麼不笑?難道讓我哭麼?只不過不能走了,瞎了,往後聾了,啞了,不能動了,我該怎麼辦?!」

「你在說什麼?你怎麼會這麼想?」秦箏越听越心驚,「你只不過昨天夜里太辛苦,一時頭暈眼前發黑罷了,怎麼想到這麼嚴重?不要笑,你想哭就別笑!」她壓低聲音吼了出來。

「箏!」秦倦笑出聲來,「這算嚴重?那我若死了呢?我是就要死了,今天只不過是走不動了,瞎了,我不該笑麼?我還未死!你懂不懂?今天我還未死啊!」他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太沖動了。但他的情緒太激動,他控制不了。雖然他是明知自己命不長久,但是——像這樣一點一點失去身體的能力,一部分一部分緩緩地死去——他完全不能接受!知道要死和真正面對死亡是兩回事!他心里冷得很,他也害怕,他不怕死,卻不願受折磨,再如何冷靜堅強,他也只是人,不是神!秦倦活了二十一年,背負了二十年的痛苦,以無比荏弱的身體,撐出千凰樓一片天,仗持的便是他的才智與驕傲!如今——絕世的才智救不了他,而這樣的死法,卻正是一步一步在剝去他的驕傲和自尊!他怎能不激動?哭?他是哭不出來的,他只會笑。

「你——」秦箏心里發涼。她雖不了解秦倦,但也知道他這樣的人,若不是心里痛苦到極處,是萬萬不會講這種話的。看著他一臉淺笑,她就從心里發涼,「倦——」她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想也未想,她握住了他另一只手,讓他低頭靠在自己身上,輕輕拍著他的背,希望可以減輕一點他的壓抑和痛苦。

秦倦閉上眼楮,把自己冰冷的額頭壓在她肩上。秦箏可以感覺他的心跳得好快,然後他緊緊抱住了她,把臉埋在她肩上,良久良久沒有抬頭。

「倦?」秦箏擔心至極,「怎麼了?很難受麼?」她沒發覺,她從未用這種溫柔的語氣說過話。

「不,沒事,讓我靠一下,一下就好。」秦倦的聲音微微帶了暗啞,他需要一點力量來支撐他的意志,無論這力量從哪里來,他都無暇顧及。秦箏的氣息很溫柔,讓他覺得心安,暫時可以依靠。至于心中微微涌動的微妙的情感,他已不再去想了,畢竟,他是快要死的人了。

秦箏讓他靠著,就如抱著一個嬰兒一般小心翼翼地拍哄著他,心中是溫柔,是憐惜,是茫然,還是擔憂?她不知道,只是覺得像站在十萬八千丈的高峰之顛,無限喜樂,卻又有隨時會一失足跌得粉身碎骨的危險。

但秦倦並沒有靠在她身上太久,輕輕一靠,立刻推開了她︰「我失態了。」他一臉平靜地自她肩上抬頭,語氣平穩地道歉。

秦箏勉強笑了笑,扶著他繼續往里走。

走到了林中一處泉水之旁,她以泉水濕了衣角,輕輕敷著他的額角和雙眼。

秦倦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我看見了。」

「真的?」秦箏心頭一跳,也許是因為心頭亂極,她並沒有覺得多麼欣喜,只是整個人松了口氣——至少,他不必再依賴著她了。

「真的。」秦倦在額角一冷之際,眼前就突然亮了起來,他勉強笑笑,「也許,真的像你說的,我只是頭昏,眼前發黑而已。」

「那恭喜你了。」秦箏掙開了手,臉上的神色說不上是喜是憂——當他失常時,她便跟著失常;他鎮靜了下來,她逃得比他更快。

兩個人默默相對,誰也不願提及剛才被挑起的些許令人心弦震動的微妙情緒,任無聲的尷尬在彼此之間蔓延。

馬蹄聲響,秦遙牽著馬車過來了︰「你們走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半日。」

秦倦移開目光,轉開話題︰「鳳堂怎麼了?好一點麼?」

車中傳出懶洋洋的聲音︰「再差也比你好得多,我鋪好軟墊了,你上來吧!」車窗中探出一個頭來,左鳳堂氣色明顯好了許多。

秦箏不等秦倦說什麼,匆匆站起來︰「我弄一點水,讓左公子梳洗一下,換身衣裳。」她掉過頭去,不看任何人,徑自往水邊走去。

秦遙把秦倦扶上車。

左鳳堂讓秦倦靠在自己用衣物鋪成的軟墊上,皺起了眉頭。

秦倦的氣色差得不能再差,灰白的面頰,微蹙的眉頭,除了一口氣之外,十足十像個死人。

「你的藥呢?」左鳳堂忍不住要發火。該死的,這個寶貝公子,除了自己之外,什麼事都能處理得清清楚楚,任何人都能照顧得妥妥當當,只是完全不會照顧他自己!

「藥?」秦倦倚在軟墊之上,眼睫已沉重地垂了下來,「在我懷里。」

「那你干嘛不吃?」左鳳堂朝天翻個大白眼,氣得火都沒了。

「我忘了。」秦倦精神一振,「是了,我的藥有培元養氣之效,你也可以服用,對你的傷可能會有好處。」他自懷中拿出一個木瓶,拔開塞子,倒了兩顆微灰的藥丸在手中。

「我——」左鳳堂真是敗給他的公子了,「我會被你活活氣死!我叫你吃藥,不是叫你給我吃藥!我只是皮肉之傷,你看你,你到底還要不要你那條命?藥是肖混蛋專門替你調的,我吃什麼?我又不氣虛,又不體弱,你咒我麼?」

「我知道。」秦倦自己服下一顆閉目養神,把另一顆壓在左風堂手里,「你不要意氣用事,我們一傷一病,大哥手無縛雞之力,箏一介女流,你若不早早復原,不是讓我們等死麼?這藥又不是毒藥,吃下去對你的傷大有好處。」

左鳳堂無可奈何,每次他都爭不過秦倦。吞下那顆藥,他沒好氣地道︰「就你有理。」

秦倦只是笑笑。

片刻之後,左鳳堂精神一振,心中暗贊肖飛調藥的本事了得,看了秦倦一眼,只听他鼻息微微,竟已睡著了。左鳳堂微微一怔,伸指輕點了他數處穴道,好讓他睡得更安穩一些,他的這位公子實在比誰都令人操心。望著秦倦,左鳳堂心中輕嘆,他對秦倦有一種介乎兄弟與師長間的感情。十年來一同成長,秦倦的容貌神韻很容易惹人憐惜。有時左鳳堂拿他當親兄弟一般;而每當大事臨頭,秦倦有所決斷的時候,他又凜然敬佩于他那份才智。他十五歲藝成出師,結果一出師便在千凰樓待了十年。一開始是好奇他的容貌,之後是放心不下秦倦那風吹得倒的身體,最後臣服于那一身智慧與心性。這位公子,真不知要人擔心到幾時。

秦箏自水邊回來,用她懷里的錦帕浸了水,遞給了左鳳堂。

左鳳堂擺了擺手,示意她輕一點,一把接過帕子,拭淨了臉,笑笑表示謝意。

秦箏往車里看了一下,什麼也未說;緩步離開。

天色漸亮,初夏的陽光漸漸穿透了樹林。不久之後,秦箏和秦遙也坐回了車上,躲著陽光,任兩匹馬拖著馬車信步而行。

三個人都未說話,只定定地看著秦倦的臉,神色茫然。秦倦無論人在哪里,都是天生發號施令的人。他睡著了,就沒人知曉接下來應該如何行事。

秦倦的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肖飛為他調的藥十分見效,又經過一陣休息,他的氣色好轉許多,至少不再像個瀕死的人。

秦遙看著,心中有一種錯覺,也許,秦倦會一直好下去,直到兒孫滿堂。不要死,不要死,他在心中默念。

左鳳堂自是心中清楚之極,秦倦是很容易賴著藥物的體質,他無論吃什麼藥都極易見效,但一旦突然中斷不用,後果只有更糟。鎖心丹是這樣的,其它藥也是一樣,只不過沒有像鎖心丹那樣後果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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