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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琴卷 第19頁

作者︰藤萍

此時那五六名黑衣人又已和左鳳堂纏斗在一起,劍刃破空之聲不絕于耳,衣袂帶風之聲滿天飛舞。幾人打到何處,何處便石崩木折,血紅的薔薇花瓣四下散落,在夜里幻成點點的黑影。

左鳳堂苦于沒有兵刃,單憑一雙肉掌,著實打得辛苦,來人劍法即好,輕功又高,顯然與敬王爺師出同門,彼此之間默契十足。左風堂單以掌力相抗,此刻已連發二百來掌,已有些難以為繼。他自出道以來,除了與樸戾的那一次外,還未遇到過如此強勁的對手,心中不由叫苦連天。

斗然一劍當胸刺來,左鳳堂一掌拍向持劍的手腕,來人手腕一翻,劍刃插向左鳳堂小骯,而同時左鳳堂驚覺背、腰、腿、頸,同時有劍風襲來!

糟糕!左鳳堂心中苦笑。他一手施空手入白刃的「點筋手」,拼著讓那一劍掃過他的小骯,奪過一劍,大喝一聲,劍光暴現,像一輪光球乍閃破空,劍光流散。

那五人同時低呼︰「馭劍術!」

扁球一閃而逝,流散而出,反噬其余五人。

一連五聲悶哼!

黑衣人摔了一地,身上劍痕累累,不知受了多少劍傷。

劍光斂去,左鳳堂披頭散發,衣裳破碎,全身浴血,也不知受了多少傷,臉色慘白,以劍支地,搖搖欲墜。

他顯然也身受重傷!

一劍之威,兩敗俱傷!

秦遙嚇得呆了,他幾時見過這種血淋淋的場面?一呆之後,他驚叫一聲︰「左先生!」他快步奔了過來,扶住了左鳳堂,「你怎麼樣?」

左鳳堂悶哼一聲,秦遙才發現自己滿手是血,顯然剛才自己踫痛了他的傷處,他不由心驚膽顫。此時此刻,他滿心滿腦只是瘋狂地想著——秦倦呢?他在哪里?現在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沒有秦倦,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種場面!

馬蹄驟響!

一輛馬車自屋角轉了出來!

秦遙呆呆地看著馬車朝他奔來,現在無論發生什麼稀奇的事他都不會驚奇,剛才那暴戾的場面早讓他整個人麻木了。

馬車在他面前停下,一個白衣女子自車上一躍而下!

風姿颯爽,嬌艷如花!

她把左風堂自秦遙手中接了過去,疾聲道︰「大哥,快上車!」

秦遙看著她因動作而暈紅的臉,在這一刻,他真覺得她是他命中的救贖仙子!他的秦箏啊!

秦箏和秦遙把左鳳堂扶上了馬車。馬兒一聲長嘶,拉著車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這輛馬車便是左鳳堂和秦倦來時坐的那輛馬車。左鳳堂大概做夢也沒想到,這輛他親手買來的車救了,他的命。

秦倦依舊一身白衣,在前趕車。

秦遙為左風堂草草包扎了傷口。

「要緊麼?」秦箏皺著眉,看著左風堂。

「不要緊,」左鳳堂苦笑,「我身強體壯,這一點皮肉傷要不了我的命,只是一時半刻動不了手了。」他滿身劍傷,一動就會崩裂傷口。

「我們要去哪里?」秦遙驚魂稍定,便想到此行危機重重。

「不知道,公子心中有數,信他不會錯的。」左鳳堂答得干淨利落,毫不遲疑。

秦箏也點了點頭。剛才左鳳堂誤傷敬王爺,她和秦倦瞧在眼中,悄悄自後門出去,弄了那輛馬車,甚至還草草帶了衣物銀糧,這才驅車救人。她听著秦倦指揮,不由得不佩服他的冷靜清醒、應變神速。

馬車奔馳如飛,徑直奔出了京城,上了官道。

******************

車子顛簸得很厲害,馬是良馬,但因奔得太快,整個馬車搖搖欲散,人坐在里頭東倒西歪。

前頭出現了兩個分岔。

秦倦似是想也未想,徑自驅車往正前的道路過去。

—連整夜,他們沒有轉任何一個彎,也未減速,就這麼瘋狂地往前奔。

天色即明。

馬車止。

車是漸漸停下來的。

外面曙色微微,看得出是到了京城遠郊,周圍林木繞遠,鳥鳴水聲不絕于耳,塵土之氣撲面而來,帶著林木的清新。

秦遙惶恐不已的心情亦漸漸寧定下來,撩開馬車的簾子,跳下車去。

秦箏也挑開簾子往外瞧了幾眼。

左鳳堂被搖晃了一夜,早已昏昏睡去。

秦遙四下看看,不可置信自己真的逃出來了。手撫著馬車,他嘆了一聲。逃出來了,就這麼簡單地逃出來了,需要的只是勇氣,只要敢逃,就一定能逃出來的,為什麼自己卻始終沒有這個勇氣?

「你怎麼了?」秦箏的聲音傳人耳中,卻不是對他說話。

秦遙回頭,只見秦倦把額頭抵在馬車前的橫桿上,一動不動。

「二弟?」他吃了一驚,走過去輕輕拍了拍秦倦的肩,「怎麼了?」

秦倦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沒事,讓我休息一下,一會兒就好。」

秦遙驚悸了一下,他沒有忘記秦倦告訴他命不長久,只是秦倦一直好端端行若無事,他也從未真正往心里去,如今——他握了握秦倦的手,那手冷得像冰。該死!他怎能讓秦倦在外頭吹一夜的冷風,趕一夜的車?

秦箏見秦遙乍然變了顏色,心下一怔,隱約掠過一陣不安。

但此刻秦倦已抬起頭來,笑了笑︰「我們在這里休息—下,讓馬匹養足氣力,我們吃點東西,然後再走。」他自驅車座上站起,下了馬車,四下看了看,「我們找個地方——」話還沒有說完,他微微失神,一個搖晃,幾乎沒跌倒在地。

秦箏一把扶住了他,錯愕地看著他。

秦倦一手把她推出三步之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腳,一咬牙,他走出去三步。

結果——他在第三步上跌了下去,撲倒在地,「砰」地一聲,塵土飛揚。

秦遙與秦箏呆呆地看著他。

秦倦自地上坐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今生最狼狽的樣子莫過于此,但他還笑得出來,搖了搖頭。

「二弟——」秦遙不知該開口說什麼,心中一陣惶恐。

「我走不了啦!」秦倦輕笑,他心里清楚,元氣耗盡,先令他失去行走的能力,死亡——無論他願與不願,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秦箏皺起了眉︰「你走不了了?什麼意思?」

秦倦笑笑︰「我走不動了。」

秦遙搖了搖頭,打斷秦箏的追問︰「箏,你扶著二弟走,我去牽馬。」他知道此時該輪到自己來主持這個場面,他們四人,一個重傷,二個重病,一個女子,自己若再畏畏縮縮,實在——連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

秦箏扶著秦倦緩緩往林子里走。

秦倦走得很辛苦。

秦箏扶著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每走一步幾乎都會失去平衡︰「不是腿的問題,是麼?」她低低地問。

「不是腿的問題。」秦倦笑笑,當他發覺自己走不動之後,他就一直在笑,笑得很是耐人尋味,「是我頭暈。」頓了一頓,他輕描淡寫地道,「走路的時候暈得很厲害,所以站不穩。」

秦箏听在耳中,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呆了呆︰「那你笑什麼?」她想也未想,沖口而出,無端端地覺得他那張笑臉分外刺眼。

秦倦不答,四下環顧了一下,微微皺眉︰「為什麼這麼黑?天色好暗。」

「天色好暗?」秦箏呆若木雞,現在天色放晴,四下明亮,他——在說什麼?

秦倦突然停了下來,听著鳥鳴,臉色微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秦箏過了很久才輕聲回答︰「白天。」

秦倦笑了,笑得分外燦爛︰「是麼?」

秦箏看著他的眼,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看不見麼?」

「看不見。」秦倦就像在說他「走不動」時一般笑容燦爛,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他剛剛發覺了自己不能走,立刻又看不見,但他既沒有驚恐,也沒有害怕,他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一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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