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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途 第10頁

作者︰岳靖

「荷庭,沒什麼嚴重的。」皇冬耐打斷兒子的嗓音,要他別再多說,轉而喚道︰「蒙羅——」

陰蒙羅從人牆中站出來。

「你留下來看看溫老師有什麼需要——」

「不用了!把你這些沒紀律的學生全帶走!」溫怒意未平,同時引起皇冬耐學生的不滿。

溫老師對皇老師很有意見——原以為僅是研究機構內的謠傳,今日,溫老師選在眾目睽睽下這麼對待皇老師,就是要弄得大家都知道!好,既然謠傳是事實,兩派學生也就對立了。一個下午的把酒言歡,全隨落日沈入深海底。

陰蒙羅攙扶起皇冬耐。「老師,我們還是先回港口——」

「準備起錨。」皇荷庭代父下令。

皇冬耐的學生們一一往外移,沒對同樣身為師長的溫說聲謝謝招待或禮貌道別。

「干什麼、干什麼?」局外人來湊熱鬧了。「不過是兩個重拾血氣方剛少年特質的中年人干架而已,有必要這麼嚴肅嗎?」皇夏生一副老大姿態,眯眼審看所有考古專家們。「小子,你沒打過架嗎?你呢?有打過架吧?」彷佛他才是老師,質問著學生,並且命令︰「全部給我回座位坐好。」大掌啪啪拍兩聲,帶出妖冶歡呼的女郎們。「乖乖欣賞本大爺準備的節目——」

「你夠了沒!」看著不正經的場面,再看著父親手上隱透紅澤的方帕,皇荷庭爆出怒氣了。「你別太過分了!皇夏生!」要找架打似地連名帶姓直呼長輩——

大逆不道!冒犯!懊死!皇夏生這會兒不爽了,揮拍衣袖,走近晚輩,拉整他一絲不苟的西裝襟領。「皇荷庭呀——你叔父我還沒死,這兒幾時輪到你說話?小孩子就是要安安靜靜,听長輩計劃安排,該玩樂好好玩樂,這樣才得人疼,要叛逆、愛頂撞,那麼叔父我只好把你抓起來打一頓——」

「現在輪到真正的血氣方剛演出嗎?還是家族倫理劇?」越演越亂,景霞躍被長官葛維鐸拉出來,調停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叔佷沖突。

梆維鐸一旁勸開溫氏一派,皇氏一派也主動往外走,大伙兒不歡而散。

「不準走!」有人猶不甘心。

「皇少爺,請別把場面弄得更不好收拾。」景霞躍說。

「夏生——」皇老師出聲了。

不甘心的家伙放開扯人衣領的雙手,看向自己受傷的家族堂兄。

皇冬耐表情溫和,對皇夏生說︰「听堂哥一次——回家吧——」

皇夏生沈凝了一陣,扯扯唇角。「你的傷不要緊吧?我幫你安排了很棒的節目,你要是住院,我可得請這些美麗小姐們去病房表演給你看了……」

皇冬耐微微笑,示意兒子抑怒。皇荷庭同皇夏生說了句抱歉,便與父親、父親的學生陰蒙羅,走往出口。身為「叔父大人」的皇夏生也只好大量不計晚輩一時無禮,帶著女郎們退場。

本欲先走的BlueCompass長官部屬倒得收尾。

站在一瞬清冷的「1492」觀海大廳,景霞躍嗅著花香。沒有多少人把他發送的花束帶走。這也沒辦法,鬧得不愉快,皇溫兩方人馬不想拿相同的花兒,偽裝和平。

考古人講究歷史真真實實還原,不懂造假,架當然不是打打鬧鬧、吵好玩而已。景霞躍嘆息,想起空竹籃,便往坐了一整個下午的桌次走去。

「霞躍?」葛維鐸叫道︰「該走了!」

景霞躍回頭說︰「葛哥,你先下樓,免得考古隊的家伙在英雄航海廣場打起來——」

沒錯!他相信他們都想浴血當英雄!梆維鐸皺了個眉,旋足快步走。

「我拿個東西,一會兒到。」景霞躍說完,轉過身。

就在那些幾何織錦掛毯與仙人掌的墨西哥風情里,公主提著竹籃收取一束束被遺留的可憐月下香。

苞她出現在海灘時一樣——是絕景。一個人的她,透過他的眼楮——景霞躍摘下眼罩,收納落單孤美的身影。

「映藍——」服務人員上樓清場的腳步聲,破壞他獨覽絕景的寧適氛圍。「映藍,大家都走了。」他靠近她,這次不是早上在沙灘那般無聲無息。

她卻像沒听見,柔荑掛著竹籃,一桌巡過一桌,安置與她一樣落單的花兒。

「映藍——」這聲呼喚,幽響于她耳後,不是靠近,而是貼近,他跟著她伸出手,先一步拿起她要拿的花束。旋個身影,她被他圈在雙臂與胸膛間,腰背微抵桌子邊緣,她徐仰臉龐,望進他雙色眸底。「該走了。」這晦澀嗓音好似發自他那對神秘眼楮。

「包場時間已經到了,先生、女士——」服務生在催趕他們。

他把花放進竹籃里,拉好眼罩,牽住提著滿籃馨香白花的她,邁步離開。

走出「1492」,天空已經染墨,雨後霞光隨流雲卷成小螺旋,銀白月勾劃破一朵氣球似的紫雲,雲氣拖泄,吹顫一個黑影抖動,看來應該是第一只出洞的蝙蝠在鼓翅。然後,又來一只,撲閃灰紫亮澤。五分鐘不到,這些夜行客飛織一片黑藍閃爍格紋毯,掀向南方。

「怎麼都走了……」景霞躍站在黯淡夕幕下的英雄航海廣場,沈聲喃語。葛維鐸的車不見了,考古隊也真忘掉美麗的花兒。

溫映藍這會兒也無聲地宛如把嗓音給了巫婆似的。

「你知道嗎,」景霞躍看著她,說︰「天空中那些蝙蝠一晚可吃掉好幾萬磅農作害蟲——」

溫映藍點了點頭,眼楮盯著竹籃里的月下香。

空氣濕濕涼涼地,下過雨的緣故,今晚夜風中的海水味淡了點,花香飄縈得更為濃烈。月下香、曇花、番花、孔雀蘭、洋牡丹,整個1492航海英雄廣場染浸在一種復雜甜氣之中。

景霞躍握住溫映藍的一只手始終沒放,步伐沿著廣場周邊碎石道走。「它們是農夫的益友,有它們夜訪,農夫們心情愉快……」幽邈的嗓調,仍舊傳遞著蝙蝠話題。

「爸爸他們老是這樣……」行過緬梔樹下,又一種香味竄鼻,她總算開口。「一談到公事就像走火入魔——」

「他們是認真的研究者。」景霞躍並不想打斷那比花香還迷人的嗓音。「他們嚇到你了嗎?」他問她。

溫映藍搖搖頭。「我只是沒想到……今天居然弄到受傷。」她昂起臉龐,眼楮對著他。

景霞躍定止腳步。路邊面對廣場雕像的樹下有排船錨造型石椅,他說︰「坐一會兒。」又問她腳傷痛不痛。

溫映藍沒回答他,直接坐了下來,將裝花的竹籃擺在大腿。「爸爸不知道哪里出了岔,一直與冬耐叔叔合不來,就算他不希望我與荷庭在一起,他與冬耐叔叔還是可以好好當同事,不是嗎……」

她不明了職場斗爭處處有,也不明了同行彼此不服氣。此刻,如果要用顏色比擬,她就像她腿上那籃花——不染塵的潔白。

「美麗的賣花姑娘——」突來的輕佻聲調,打擾了他們。

景霞躍揚眸。一名拉丁裔男子兩指挾著紙鈔,放進溫映藍腿上的竹籃,取起一束花,擠媚眼拋飛吻,作足情調,才走開。

溫映藍瞅著花束上的紙鈔,這一被打斷,她又安靜了下來。

「夜間市集開始了。」景霞躍看著開上廣場的攤販小貨車。「你等我。」他站起,朝一輛停在燈柱下的棚車走去。

兩分鐘後,他就回來了,拉起她的手,把一個東西放在她掌心——是皮雕品,閃黑閃黑地。

「這個地方有名的蝙蝠,它們消滅的不只是田園里的害蟲,還有農夫們心上那只叫擔憂的蟲……」之前的蝙蝠事還沒說完,他又提起,一面牽她的手。「我們邊走,免得待會兒攤販多了,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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