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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誓 第4頁

作者︰裴意

「你畫里的這座樓頭,沒畫好重檐疊瓦。」

「天冷,手僵了。」

帆齡懊惱地擲下畫筆,似喧似怨地道︰「我畫了又畫,還是畫不出重樓飛雪。」

額豪微微一笑,從雲龍筆架上拔下一管中楷紫毫,蘸著濃墨,在雪白的宣紙上渲染出了重檐疊瓦的景致。

「以前你阿瑪,定廣親王帆懷德,是寫意山水畫的高手,我從他那里,學到了不少作畫的技巧。」

他側過頭,對帆齡笑道︰「說到作畫,不管是我們蒙人或滿人,就算學得再精再巧,終歸是比不上你們漢人,有著長久的文化教養和燻陶——落筆時,那筆觸,那意境,就是差得遠了。」

「但要說到領軍打仗,我阿瑪可就遠遠不及王爺,否則也不會在七年前的察哈爾一役里中了敵人的圈套。不但一敗涂地,還中箭落馬,傷重身亡。」

帆齡推開幾上繁雜的書卷,持起袖來,研磨墨硯,將硯台里的丹朱調得濃稠均勻,好讓額豪下筆的時候能夠更加流暢柔順。

「你阿瑪雖是漢人藩王,卻有極大的理想抱負,一心只想著要如何為漢人爭權益、謀福利。只可惜他也是清廷用來安撫漢人的一著棋子,不能有多大作為。」

額豪拈毫在畫陵上勾勒枝干,再補上樹影婆娑,一幅意境悠遠空靈的人物山水畫便呼之欲出,栩栩若現。

「我和你阿瑪是在戰場上認識的,雖然年齡差異極大,相識時間也不久,卻有著過命的交情,他臨終前,將當時年僅十歲的你托孤,交給了我照顧。」

帆齡專注地凝望著他作畫的姿態,月光透入軒窗,新雪落在窗欞上,薄薄有一絲寒意。

「我額娘去世得早,阿瑪雖然貴為親王,朝廷也敕封我為郡主,但定廣王府向來就是有虛名而無權勢,阿瑪一死,樹倒猢猻散,只不過是個沒落王府罷了,若不是阿瑪臨終前托孤,將我交給了您,此時的我早已不知流落到哪兒去了。」

「七年了,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額豪在畫綾上輕緩地落下了最後一筆,抬起頭來,溫柔地注視著帆齡。

「我總算不負好友臨終時的托付,平安順利地將你撫養長大了。」

晶瑩的淚霧,在帆齡墨黑如玉的大眸里閃啊閃的,仿佛隨時都會滑落成水。

「你也知道我長大了哩?」她低柔纏綿的聲音,織綿成一顆早已暗許多年的女兒心,烙疊著他的心。

「我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被托孤,需要被照顧,什麼事也不懂的小女孩了。」

額豪的心,突然急遽地跳了起來,只因他看見了她那脈脈凝望,含羞半垂的雙眸里,有著纏綿如愫、醉人如酒般的款款情意。

雪花飄墜,落地無聲。帆齡沐著月光,全身散發著馥馥郁郁的香氣,那柔細的香味兒彌漫在書齋里,沁入了他的心,仿佛把他整個人包圍住了……

第二章

壺漏將涸,燈焰已昏,窗外的細雪依舊紛紛揚揚地下著。

銀絲罩燻爐里的百合香,混著帆齡身上暖情的少女幽香,燻得額豪頭暈。

他只覺口干舌燥,驀然起身,推開窗欞,寒冽的空氣撲了進來,刮在臉上,像冰刀子似的,是一種教人清醒的疼。

他深深吸了口氣,清冽的寒氣稍稍平復了他紊亂奔騰的心緒。

「不論你是否已經長大,在我眼中,你永遠是那個需要被照顧、被呵護的小女孩兒。」

他回過頭來,望著帆齡微笑,平靜如常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方才心頭曾經有過的紊亂糾結,情迷意惘。

「我答應過你阿瑪要好好照顧你,這一生一世,我就會像你阿瑪一樣,將你當是親身女兒一樣的照顧你!」

帆齡貝齒咬住下唇,眼眶泛淚地望著他,仿佛細雪紛飛般,寒得生疼。

燻爐里的炭火熄滅了,空氣變得清冷。

「你不是我阿瑪,在我心中,也從來沒當過你是阿瑪。」

帆齡橫了心,亮目熠熠地望著他,像只破繭而出的蝴蝶般,義無反顧地向他剖白著蘊藏已久的心事。

「以前我還小,怕你當我是在說孩子話,所以從來不說——可在我心中,當年從阿瑪將我交托給王爺的那一刻起,我便已下了決心,這生一世,我都要待在王爺身邊,永不離開王爺。」

她的話像飛檐上被風吹動的小銅鐘,鏗鏘成韻,清晰極了,卻又恍然若夢。

額豪胸口一窒,好象又有只無形的手,捉緊了他的心口,揪得他無法呼吸,無法喘氣。

他別過頭去,避開她纏纏繞繞的眼光,那眼光像燎燒的火炎,逼得他渾身發寒又發熱。

不滿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由他撫養長大的小女孩,不再用兒時天真無邪的單純眼光瞧他,她看著他的眼神里,總是蒙上一層薄薄的、如夢般溫柔神秘的光彩,像是隱含著千絲萬縷的甜蜜柔情和輕愁。

那甜蜜、那輕愁,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款款情愫,一絲絲、一縷縷,全纏繞在了他身上。

他也注意到了她已經從一個天真嬌稚的小女娃兒,出落成亭亭玉立、如花似玉般的懷春少女,綻放著無與倫比的青春和美妍。

而他一顆堅硬如鐵般的心,似乎就從那時候起,開始懂得了痛楚,一種連他自己也莫名所以,宛如針鏤般的細細痛楚。

他望向窗外的夜,雪色迷離,一股砭肌刺骨的寒意,襲入心口。

「你當我是阿瑪也好,不當我是阿瑪也好,女孩兒家長大了,總是要出閣,怎能一生一世待在我身邊,你這句話,不就是孩子話嗎?」

額豪微微笑了起來,輕松的笑容淡淡地掩飾住了他心中的紊亂與迷惘。

「咱們不提這些個了,被你這麼一扯我到忘了,我來這兒,是有樣東西要給你。」

他隱抑下暗潮洶涌的心事,回過頭來,從懷袖中掏出了一雙翠玉響鐲。

那是一雙由翡翠美玉所琢磨而成的盤紋手鐲,晶碧欲滴,剔透無暇,鐲身扣著一對小玉鈴,晃動時,玉鈴相擊,叮咚成韻,十分清脆悅耳動听。

「這雙翠玉響鐲,是這次去南海子狩獵時,太皇太後賞的。」

他輕輕拉過她的手,把一雙玉鈴響鐲順著她的指尖、手掌、手腕,慢慢地捋上了她雪脂般瑩潔的胳膊。

夾帶著雪花的風從大開的窗欞中飄了進來,燻爐里的炭火雖旺,空氣卻仍是寒冽逼人。

帆齡微微瑟縮了一子,在冷凝的寒夜中,她一襲輕軟的白綾綢衫裹著縴細的身子,如雪,映著清清冷冷的月色,看起來如此荏弱,如此楚楚可憐。

額豪為她套上翠玉響鐲,觸到她的指尖時,感覺到她柔女敕縴長的十指指尖,都里顫抖冰涼的。

他溫柔地將她凍得僵冷的柔皙素手攏入了自己的大掌之中,俯下頭去,在她白皙微冰的手心里,輕輕呵著熱氣。

「瞧你,也不多加件衣裳,手都凍得僵了。」

帆齡微微屏住呼吸,看著他在寒夜中呵著水霧,呵護著她冰冷的小手。

一股熱流從手掌心竄向心口,暖呼呼的,還帶著一種莫名的酥癢,就像是有根羽毛在心口輕拂,搔癢著她每一絲血脈。

暖意融融,漾過全身。帆齡輕輕顫抖起來,手溫了,一顆心也熱得發燙。

仿佛也感覺到帆齡的情動,額豪抬起頭來,只見她月牙白剔透的雪膚上薰染著醉般的嫣紅,眼神迷離生暈,純真無邪中帶著春心初動的風情,竟成了一種極誘人的媚態。

炕桌上一架金絲掐花的牡丹燈台上,飛鳳燭亮晃晃的閃著光芒,艷紅的光焰映在她頰上,像彤雲一般瀲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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