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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的惡作劇 第21頁

作者︰凌淑芬

──每逢月圓時分她會蛻變成皮毛類的「異人」。

一切怪事在在月兌出他所能接受的領域。雖然她玉體微恙﹐雖然她需要休息﹐他卻無法逼自己再多等一天、一夜。

「繁紅﹐你究竟發生過什麼事﹖」王鑫旋身盯住她﹐咄咄逼人。

「我﹖」繁紅好生茫然。「沒有呀。正在等你接我出門……」

「我不是指出席宴會的事。」他低吼﹐既無助又生氣。「你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和普通人不同﹖發生在你身上的異狀從未困擾過你嗎﹖」

「不會呀。」公寓的成員都看習慣了﹐她自己當然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繁紅﹗」王鑫用力爬過發根﹐簡直快抓狂了。「我不曉得該怎麼說。你……你很『奇怪』。」

她迷惘地斜視他﹐無法理解自己哪里奇怪。

「正常人決計不含在月圓時變成……變成……」他努力尋思著合適的名詞。

狼人﹖不﹐繁紅當然不是那種電視影集最愛編寫的傳奇人種。

那麼﹐她究竟是什麼﹖

「你認為我──不正常﹖」繁紅低聲詢問他的看法。

王鑫盼望能找出比較不刺激人的說法﹐可惜未能如願。半晌﹐他終于把心一橫﹐點頭承認。

「對﹐我認為你的情況很不正常。」

他們倆針對的重點稍微有些出入。他的強調部分放在她的「情況」﹐而非「她」本人。繁紅卻沒捕捉到這個微小的差異。

王鑫的肯定句飄進她耳里﹐宛如一只無形的怪手﹐剎那間將她的心房掏空了。

「我……不正常﹖」她重復著迷茫的問句。

「听著﹗」王鑫離開吧台﹐單膝蹲在她身前。「我相信任何異象都能找出合理的解釋﹐只要你願意告訴我背景事實。」

「我不曉得……」她絞著雙手﹐心頭亂烘烘的。「我很正常﹐不是怪人﹐不是怪物……」

翻來覆去﹐她只能不斷重復相同的意念﹐彷佛想催眠他或自己。

他想得知真相。然而﹐何謂「真相」﹖當她並不認為自己有所隱瞞的時候﹐如何能將「真相」告訴他﹖

「乖﹐冷靜下來。」王鑫發覺她的情況不太對勁﹐連忙將繁紅按進懷里。「你當然不是怪物。乖﹐沒事了。你先上床休息﹐我們改天再談。」

「我很正常﹐和你一樣。」她無力地低語。「為什麼需要你的時候﹐你都缺席﹖我今天身體好難受﹐四處找不到你﹐司機先生明明說好了要接我到餐會地點﹐可是到了目的地你又不在﹐只有那個討厭的史先生──然後﹐你又罵我是怪物。」

拉拉雜雜的開場白比結尾的控訴更具震撼性。

王鑫愣了一愣。「你自願跳上那輛凱迪拉克﹖」

雖然那個嚇掉半條命的年輕人曾經傳達過類似的訊息﹐但他一直以為對方是為了推卸責任。

「嗯。你為什麼派他來載我﹐自己不肯回來﹖」她咬著發顫的下唇。

「誰說他是我派來的﹖」這下子﹐第二波狂滔烈焰竄奪了先前的震驚。

「可是……」她迷惑地眨著美眸。

「繁紅﹗」他陡地暴跳起來大吼。「我告訴過你幾百次了﹐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行動﹗你曉不曉得﹐如果今夜你乖乖留在飯店內等我﹐這一切沖突和意外都不會發生﹗你看﹐現在小露、姓史的、還有那個神經不正常的男人全目睹了你的奇怪現象﹐怎麼辦﹖」

「我才不奇怪呢﹗」她也動了肝火。

「別和我爭論﹗」

眼前他只擔心該如何擺平其它目擊者﹐以免她的異樣走漏出去。若讓「梭羅」的研究人員听見風聲﹐前後資料一加印證﹐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美國政府什麼事都干得出來﹐難保不會臨時決定扣留繁紅﹐軟禁起來做實驗。

「我本來就很正常。」她激動地站起來﹐字字句句地強調﹕「承治、房東和風師叔他們都知道﹐我和公寓里的每個人一樣﹗」

「廢話﹗因為那棟公寓的房客個個都是怪胎﹐你當然和他們一樣『普通正常』﹗」他鐵青著臉皮。

今天若不乘機讓繁紅明白世事真理﹐就此學會言行謹慎﹐以後還不曉得會因為她的懵懂無知而闖下多少亂子。

扁是這一回的意外恐怕已經擺不平了。

「你──你──」繁紅捏緊粉拳﹐渾身不住地顫抖。「你胡說﹗」

「繁紅﹐听清楚了﹗」王鑫握住她的雙肩﹐毫不容情地灌輸給她傷人的真相。「你﹐和平凡人不一樣﹐這是鐵的事實﹐不值得爭論。平常人又不是狐狸精﹐怎麼可能驗出犬科基因﹖但狐狸血統卻存在于你的體內。」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她瞠大美眸。

這算哪門子響應﹖王鑫險險為了她缺乏危機意識的態度而腦溢血。

「反正我只要求你記住這一點﹐從此以後謹言慎行﹐別再發生類似的特例﹐知道嗎﹖」此刻並非討論她異狀的好時機﹐速速結案要緊。

「亂講﹗」她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巨力﹐突然使勁掙開他的鐵箝﹐甚至推開他一大步。「你才是全世界最奇怪的人﹗我不想和你說話了。我要回台灣﹐再也不要見到你﹗」

「繁紅﹗」他迅速抓回平衡感。

可惜遲了一步﹐飛掠向臥室的倩影堪堪滑過他的指尖。

王鑫忙不迭地追上去﹐下一瞬間﹐又被猛然彈開的房門精準地敲中鼻梁。

「唔﹗」他吃痛地敗退下來﹐模著流淌的鼻血。

繁紅背起隨身小提包﹐馬不停蹄地沖出閣樓﹐沒有回顧﹐毫無眷戀。

椎心刺骨的激痛干擾了他的行動能力﹐等到回過神來﹐白衣美人已然杳如黃鶴。

這下可好﹐人被他弄丟了﹗血沫滴落大理石地磚﹐側旁卻伴著另一行無色透明的水珠。同樣咸澀的液體﹐赤艷的﹐是鮮血﹔清澈的﹐是玉淚。

第八章

繁紅回國了﹐而且回來得天地為之震撼﹐鬼神為之動容。完全符合多情狐女被負心男子拋棄的淒美劇情。

吳氏公寓的成員全都聚集在二A公寓里﹐等待聆聞她的第一手轉播。可想而知﹐依著繁紅牽東纏西的說話習慣﹐想要將始末交代清楚﹐著實需要旁听者發揮耐性和想象力﹐並且以律師盤問被告的高超技巧稍微加以組織一下。

進門兩個小時之後﹐總算大伙兒該听懂的全搞清楚了﹐不該听懂的再追究下去也沒用。

「別擔心﹐那家伙交給我就好。我一定念咒讓他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風師叔慷慨激昂的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我就說嘛﹗那個臭男人把繁紅騙到美國去﹐哪能安什麼好心眼﹖趁著我們不在身邊﹐他就把她給欺負盡了。」語凝的老母雞權威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脅﹐氣呼呼地亂叫。

二A的客廳、主臥室籠罩著七嘴八舌的聲討音浪。

須臾間﹐承治和新房客散步回來﹐齊齊被卷入殺氣騰騰的氛圍中。繁紅去國期間正巧新房客孟祥琴搬進來住﹐短短個把月﹐公寓的頭號單身漢兼木頭科學家終于得逢美妙的桃花佳緣﹐兩人的感情進展神速。

「到底怎麼回事﹖」承治試圖厘清一團亂麻。

「你听我說﹐繁紅被外頭的壞胚子欺負了。」

「就是那個王鑫干的好事。」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嘰哩咕嚕的旁白同時響起﹐人人搶著擔任首席主播。

算了﹐孟祥琴的神智稍微清明一些﹐索性自動移駕到閨房內﹐直接向事件的女主角求教﹐留下落單的承治接受眾人的炮轟。

一群人嘰哩咕嚕地圍著承治﹐重又述說一遍王鑫的惡行劣跡和繁紅的清純無辜。

結語是──「姓王的嫌棄咱們繁紅是怪物、怪胎、狐狸精﹐惡意拋棄她﹐害她在機場游蕩了三天﹐連廁所也不敢去才排到後補機位﹐孤苦零丁地從紐約飛回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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