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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 第15頁

作者︰林如是

「是,光藏師父,」悟真大聲應話,怕師父再責罵,一溜煙跑走。

住持師父搖頭道︰「光藏師父,你這又何必?你明知道那些人不過慕你的名,沒幾個認真,你何必讓他們打擾你的清修?」

受胡風影響,風氣開放,這些婦女也不懂害臊。光藏人品清俊風流,容易教人情鐘中意,他們也不管他出家的身分,對他表情示意,大膽又直接。沾了光藏的光,千福寺因此得了不少好處,但住持師父對此卻有些過意不去,交代寺僧沒事不準打擾光藏,偏偏──

「即便如此,倘若有人真有病痛,置之不理的話,那就不好了。」光藏臉上一片光坦,充滿了然且包容。

他的心已如止水,不會再因任何騷動而起波瀾──應該是這樣吧?啊!是的。自從他親手將胡笳及、埋葬起來以後……

「光藏師父!」出到殿中,一堆信眾看到他,馬上就圍了過來。

「光藏師父,我送來新鮮的青菜,請你收著。」

「我頭疼,光藏師父,請你替我看看!」

「光藏師父,這是剛煮熟的山藥,滋味挺好,你嘗嘗……」

「光藏師父!」

一堆人七嘴八舌且動手動腳,趁機拉光藏一下,或模他一把,甚至伸手來攬。光藏雖然疲于應付,而且不習慣,仍然耐著性子,好脾氣的說道︰

「各位施主──各位的好意光藏不勝感激,多謝了。請各位別急,一個一個來。」走到悟真準備好的桌子後坐下。

三年了。三年來,遇人無數,這般與女信眾面對,他總是一心無波,不會有太大變化的沉靜表情。再也不會有人魯莽、唐突卻又鄭重地問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也再也不會有人不由分說地拉他去看豬仔、放紙鳶,像他一意忘卻的那個人一樣……

「光藏師父。」悟真喊他一聲。

他定定神,望著眼前容貌秀麗、眉梢帶幾分明媚的少婦問道︰

「請問施主,妳覺得哪里不適?」

那少婦眨眨眼,眼見生水,滴溜地轉了一轉,道︰「我全身都疼,都不舒服,光藏師父。」

「這樣啊……」光藏沉吟一下,撥看她的眼皮,又把她的腕脈,說道︰「施主,妳的脈相平穩正常,眼色也明亮有神,我瞧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怎麼會!」少婦愁眉一勾,抓住他的手偎在她胸口,嗲聲道︰「我胸口疼,光藏師父,你模模看!」

四周嘩地嘈雜起來。悟真替光藏脹紅臉,唷喂叫了一聲。

「妳身體強健無恙,施主,大可不必擔憂。」光藏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收回手,表情仍然沉靜從容。

少婦傾身過去,還不肯死心。「光藏師父,我──」

悟真叫起來︰「施主,光藏師父已經說妳沒事了,妳莫再──」

「悟真,」光藏阻止悟真說下去,不想使少婦難堪。「快請下一位。」

少婦這才不情不願的起身走開。為防再有這種混亂的事發生,悟真板著臉、鼓著腮幫,橫站在中間,一副嚴陣以待。光藏微微一笑,暗暗松口氣。

耗費了大半天,總算才把所有的人都送走。悟真伸個懶腰,嚷嚷道︰

「哇!累死我了!總算都走了。」

「謝謝你的幫忙,悟真。」光藏起身站起來。

「哪里。」悟真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倒是光藏師父您累不累?要不要我替你捶捶背?」

「不用了,我沒事。」

倘若能夠,他倒希望更累一點,麻痹他的思考,不會再去思量。但一閉上眼,那些紛紛亂亂就涌上心田。那幀他拚命想忘卻,卻越抹越清晰的淡青色身影……

「光藏師父!扁藏師父在嗎?」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跌跌撞撞哭喊的跑進來。喊得很急,被淚水糊得一臉麻花,又焦急又恐又慌。

扁藏還不及回話,老婦一眼掃到光藏,立即噗通地跪在他面前,不斷對他磕頭,哭叫道︰

「光藏師父!您大慈大悲!求求您救救我兒子!我兒子他……他……嗚……光藏師父,請您救救他!」

「您請快起來!這位大娘。」光藏連忙扶起老婦。「有什麼事慢慢說,您兒子怎麼了?」

「他從屋頂上摔下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悟真!」光藏立刻喊道︰「我過去看看,麻煩你跟住持師父說一聲。還有,將我放在廂房里的藥箱子隨後送來給我。拜托你了!」匆匆忙忙地跟著老婦走了。

明知不該,他卻幾乎要慶幸,借著如此忙亂暫可擺月兌那些想忘又忘卻不了的苦及煎熬。他只要這樣就好。這般,什麼都不去想,什麼也不去思量。

☆☆☆

天還沒亮,二喬悄悄的起床,躡手躡腳的下床,怕吵醒了枕邊的崔從誡,模黑到廚房。

從進崔家大門那天起,她一直都戰戰兢兢,一點都不敢懈怠;天黑了才敢上床睡覺,天還沒亮就趕緊起床。打掃炊煮、侍奉丈夫公婆,絲毫沒敢偷懶,就怕不夠伶俐。

她已嫁作人婦,更不再是小女兒了,不比從前的隨意自在。甚至不再向人疑問那些稀奇古怪、想也想不透的問題,自發又自覺的認清自身的處境,而馴良安靜,唯丈夫是從,步上和大喬小喬甘心的一樣的路途。

雖然覺得像被無形的什麼,從里到外,束縛住全身,有時甚至快透不過氣,卻也有一種安心的甜蜜,無可奈何中聊有些些的安慰。

日子就是這麼著了吧?平順、安穩且家常。

要不然,她也不敢去多想。

心頭那時燃時滅,一不留神時便竄起的、微燒的火簇,不提防了怕要燎起一片的火原,她只好牢牢將它鎖在最角落里,任煙塵去埋,逐日將它窒息。

她點著油燈,一陣模索,很快將灶火起了起來。然後開始淘米洗菜,又忙著往灶里添柴,跟著舀水、澆水……陀螺似地旋個不停。

正忙著,身後冷不防有人躡手躡腳靠近,圍了件長衣披在她身上,連同長衣順勢擁住她肩膊,熱熱的臉龐狎昵的抵在她果涼的脖子上。

「小心別受寒了,娘子。」體貼細心的崔從誡,眷戀多情的緊貼著她,舍不得放開。

「怎麼起來了?」二喬羞紅臉,壓低嗓音,怕驚醒屋里其它人。

崔從誡舒適地枕在她肩上,雙手緊攬住她縴細的腰肢,懶聲道︰

「妳不在床上,被里怪涼的,教我怎生睡得安穩。」

這樣啊……二喬抿嘴一笑。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快快放手,不然要是被瞧見了就不好了。」擔心地朝廚房外瞄了一眼。

「不會這麼巧的,別擔心。」崔從誡咬咬她的耳朵,悄聲道︰「不然,妳再跟我回房去。妳每天那麼晚才回房,天未亮就起床,實在叫我好想!」

「別鬧了,相公。」紅暈飛上腮幫,羞赧的笑意噙在嘴角,生怕人听見了。柔情地拿開他緊攬的雙手。「你來得正好,幫我嘗嘗這個。」舀了碗羹湯遞給他。

崔從誡嘗了嘗湯,抿抿嘴,神色莫測高深。

「怎麼樣?」她緊張地盯著他。「滋味如何?」

「妳自個兒吃吃看便知曉。」崔從誡勾勾嘴角,將她拉到懷前。「來,我來喂妳──」又含了口湯,吮送到她嘴里。

「相公!」二喬訝呼一聲,溫熱的湯隨著那滾燙的唇舌推送,噎入她喉里。

教她羞極了,久久無法抬頭。崔從誡看得得意,硬要將她的臉扳向他,噙著柔柔膩膩的笑,說道︰

「妳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不必害臊。」

「可我──」要是被瞧見了,要她怎生是好。「你千萬莫再胡鬧了,相公。要是被瞧見就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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