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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 第9頁

作者︰林如是

馬車內另名男子,望也不望一眼,不感興趣道︰「這種窮鄉僻野,住的全是些粗鄙的人家,不就那些莊稼漢的婆娘女兒,能有什麼閨秀千金。」

「可是──」

「快快把窗子關了,從誡。沒什麼好看的。」

年輕男子遲疑一下,關上窗子,馬車一下子去遠。

對那一切,二喬渾然不覺。天色漸漸在昏,小兒們一哄而散,隴丘上只剩下二喬和光藏。

那紙鳶飛得極高,幾度要竄開。二喬索性放了手,任憑它隨風飛走、去遠。

「真好!」看那飛遠的紙鳶,她竟不禁起幾分羨慕。

天地是那麼大,那麼大……她還在想,感覺到目光,是光藏。轉過頭,對他笑了一下,道︰

「你也把紙鳶放了吧,光藏。」

扁藏跟著放手。仰頭望著飛高飄遠的紙鳶,悠悠說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慮一件事,不知該不該……」

「什麼事?」二喬問道。

他收回目光,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同她說的,便老實道︰「我入本寧寺已經八年,我想,該是時候了。我想效法前輩高僧玄奘大師,赴天竺取經。」

「天竺?」那麼遙迢!二喬不禁輕呼一聲,發著抖顫聲道︰「不行!我不許你去!」而且,他這一去,她怕是再也見不到他!

「二喬姑娘!」光藏低呼,且驚且訝。

「我不許你去!听到沒?」二喬連喊兩聲,忍不住那情緒,轉身背著他。

他不知所措了。沒想到她會是那樣的反應,他──他──唉!懊怎生說?

天色更昏。她背著他,肩膀微微顫動,無聲在抽泣,有些可憐。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瞧了一眼天色,不得已了。

「時候晚了,我必須回寺作晚課。二喬姑娘,我……妳……」竟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你走吧。」她也不回頭。

「二喬姑娘……」他沒動,就那樣站著,沒敢有任何越軌的舉動,連拍肩安慰她也不得。她已不再是小女童。

「你為什麼還不走?」她終是緩緩回過身,凝望住他,眼眶盈滿淚水,一絲絲哀怨,寫滿那紛亂說不出的情懷──

心中事,眼中情,意中人。

他回不出話,相對無語。

禮教習俗高檻,他在檻內,她在檻外,跨不過去。

「咦?那不是光藏嗎?」撿拾柴薪回寺的慧行,不巧撞見,狐疑地咕喃著。

扁藏沒注意到他,與二喬怔怔相望,直到天色暗了,還是沒能說出任何一句話。

☆☆☆

也想不思量,免得那相思的苦及煎熬。他在佛前立了誓的,卻竟起了妄念,陷入了「情執」。

「僧伽」哀涼,聲聲催人斷腸。他再吹不下去,多少事百折千回將他纏繞。

「光藏?」覺行走過去,聲音嚴厲,臉色也不好看。

「師兄。」光藏連忙收起胡笳,起身站起來。

「我听慧行說了,昨晚你沒回來作晚課,該做的勞務也偷懶沒做,溜到寺外與女信徒談天說笑,是也不是?」

與信眾來往,其實並非什麼該當苛責的錯失。不少僧尼道姑,時相與達官名士交游,並沒有太嚴厲的俗眾出家或男女之防。覺行自己便積極與村中富戶及縣城內的達官貴人交往。只是,光藏怠忽職守,沒做好分內該做的工作,加上他沒事老吹那個胡笳,惹得覺行很不高興。

扁藏垂著頭,幾分慚愧,道︰「我並非有意觸犯寺規。我知道錯了,願意接受師兄的懲戒。」

「既然如此,我罰你上山砍柴、劈柴、打水及灑掃等勞務一個月,且每日誦抄經文十遍,你服也不服?」

「是。師兄罰的是。」

「覺行,光藏。」淨澄老和尚施施然走過來。

「師父。」

慧行把他撞見的事一五一十告訴覺行,覺行為免驚動淨澄,並沒有上報而自行處理。但淨澄已有所聞,將慧行找去問了一清二楚。

「覺行,」淨澄道︰「光藏固然有不是的地方,但你也不必對他那麼嚴厲,處罰得太嚴重。」

「師父!」覺行大不以為然。「光藏犯過,自當受罰。我若是輕易饒了他,底下的師弟們看了會怎麼說?師父您對光藏就是太寬大了!」

「師父,師兄罰得極是。我本該受此懲戒,我這就上山砍柴去。」

淨澄的寬大體諒,讓光藏覺得更加慚愧。他不敢多望師父一眼,背了砍柴的用具,快步出了寺。

未時初,日頭正炎,山路又不平,還不到山腰,他已經一身涔涔的汗水。像是為了懲罰自己,他一刻也沒有歇息,立即動手砍伐柴木,一邊且撿拾細小的樹枝。

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砍拾了滿滿一籮筐的柴木樹枝,渾身汗濕像水里撈似,他才總算坐下來歇口氣。日光已不再那麼毒烈,從葉間縫隙滲透下來,一點一點的,教人眼花撩亂。

他閉了閉眼,點點金光中忽而冒出幾點鮮麗的紅。他覺得奇怪,走近一看,原來那樹結了一絡絡的豆筴,熟極了,豆筴飽滿鼓脹而裂開,掉了一地的紅豆子。

他這才發現,那是一棵相思樹,滿地的相思子。

他彎身撿起一顆相思子。紅麗的豆子,形色竟像是一顆心。他呆怔半晌,將那顆相思子慎重地放入懷中,沒想卻與胡笳纏成了一曲相思。

回到寺院,光藏放下籮筐,馬不停蹄地又忙著打水將廚房水缸打滿;跟著,劈柴打掃,然後,作完晚課,用完膳,再誦抄十遍的經文。

這般,砍柴、劈柴、打水、灑掃等等,日復一日,很快便過了一個月。他主動要求,自願承擔大部分的勞務,如此,又過了數月。

所有一切,都為了忘卻。

白天,因勞動筋骨,身體疲累,思慮變鈍了,倒沒有空暇想太多。然而,一到深夜,面對皎白的明月,甚至漫暗長夜,蟄伏在他心中那些紛亂的情緒便伺機蠢動起來,惹他心煩又意躁,難以成眠。

睡不著。他悄悄起身,小心不發出任何聲響,穿過鼾聲連連、睡得死沉的師兄弟們,獨自走到殿院,跪坐在佛前。

我佛慈悲,或當明了他心中的煎熬。

但一閉上眼,眼前浮現的全是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她的欲言又止、相望無語的那雙淚眼……

他不禁取出懷中的相思子,低頭怔望許久。但覺一股熱血在胸中澎湃翻攪,涌噎到喉間。他倏然站起來,狂奔出殿,一直奔到井旁,汲滿冰涼的井水猛淋全身。他咬著牙,一次又一次,一桶又一桶,不斷淋著冰冷的井水,只盼能停止那相思,斷絕那妄念。

「唉!」院中一隅,淨澄老和尚靜靜站在那邊,將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嘆了口氣。

听了慧行那番話後,他就覺得要糟。這些日子,他將光藏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看到他的掙扎煎熬。但這難關要靠他自己去渡過,要是渡不過去──唉!

餅兩天,幾個村民赴本寧寺上香;踫巧覺行帶了兩名師弟到村中某富戶家講經,由光藏知客奉茶。

幾個村民邊吃茶邊聊道︰「你們也听說了吧?張大郎家要辦喜事嘍。」

「是呀。前些日子,大喬才生下個男丁,總算有人可以繼承門戶;這會兒又要嫁女兒,可說是雙囍臨門。」

「不是說過陣子才要成親的?怎麼提早了?」

「反正親事已經都說定了,早出嫁晚出嫁橫豎都要出嫁,不如早早出嫁。再說,嫁了這個,家里頭還有一個等著。我看也快了。」

啊!扁藏心一緊。他們說的是二喬嗎?

是嗎?她的親事終究還是定了,就要成親嫁人了……

他的手輕輕顫抖著,村民奇怪地望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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