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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 第22頁

作者︰鄭媛

「格格,那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您再提起做什麼?」元喜忽有不安。

「病愈後,大夫對我論起病情,當時你也站在一旁,一定還記得大夫對我說過的那一番話吧?」意濃繼續往下說。

元喜突然噤聲不語,這回她能听懂格格想說什麼,但她寧願不听。

「當時,我請大夫不可對阿瑪提起此事,以免他傷心。但我自己,對于大夫所說的話,其實並不在意。」意濃說。

「格格您不在意就好了,別再提這件事情了——」

「但是,皇太後為貝勒爺娶妾的目的,卻是非常明白的。對于皇太後的目的,你也清楚,對嗎?」意濃淡淡地說起。

元喜屏住氣,不願回答。

「皇太後為元王府大貝勒指婚的目的,正是要為元王府延嗣。」意濃代她回答。

元喜別開眼,默不作聲。

「就算你想逃避不答,事實依舊是事實。我原本不願意拿自己的病,來做為逃避這樁婚姻的借口,因為女子能不能生養,與丈夫對妻子的愛,絕對不可相提並論。但是現在面對事實如此,在這樣的情境下,我因病不能生育的事實,元王府遲早會發現。」

這正是一直以來她未曾說出口,當初之所以斗膽拒絕御宴,最根本的起因。

「我本為了生養子嗣一事,而被皇太後指婚,嫁進元王府,」她繼續往下說︰「至于我的丈夫與我之間,非但沒有恩愛逾恆,更缺乏情深義重,倘若王爺與福晉得悉我不能生育,屆時我還有什麼理由留在元王府內?」

元喜瞪著地面,心情極差。

雖然格格的性格與她不同,不像她一樣喳呼,但她喜歡主子,因為格格真心待她!就算再笨的人,當一個人真心對待你,你必定能感受得出來,除非良心被狗啃了,恩將仇報,老覺得別人虧欠你、呼喝你,卻看不清自己的身分階級,該做何等分寸的事。

「可是,奴婢看貝勒爺待您還是不錯的,難道這樣不算恩愛嗎?格格,您還求什麼樣的恩愛呢?」元喜還是固執地這麼說。

「也許,是因為我也不清楚,真正的愛情應該是什麼樣子吧!也或許是我也犯了毛病,徒然追求字面上的‘恩愛逾恆’、‘情深義重’。好,就算咱們撇開「恩愛」二字,相信貝勒爺的真性情,但真要審度目前的情況,貝勒爺倘若知道我不能生育,即便他不在意,但到了那個時候,也唯有一種由不得人選擇的情況發生,那就是,他將會再另娶一名,能為他生養子嗣的侍妾。」

听到這里,元喜眉心打結。

半晌後,元喜悶悶不樂地問︰「那麼,格格,現在您打算怎麼辦呢?」她沉重嘆了口氣,不得不認同格格的推論。

「既然已經能推斷到未來,那麼毫無選擇的,我只能離開、也只會離開。這是一開始嫁進王府,我便已經準備好要做的事情。」直至此時,意濃才道出了自己的心跡。

元喜問︰「您要怎麼離開呢?您或許甘心離開,但是元喜卻為您感到不甘心!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為什麼就要犧牲格格,成全別人?早知道這樣,一開始您就不應該嫁進來!」

「這哪里叫做成全呢?」意濃笑了。「你認為是犧牲,只因為覺得我好像白走了一遭,白讓王府的人佔了便宜,是嗎?」

「難道不是嗎?」

「婚姻不過是形式,我走了一遭,他也走了一遭,沒有誰佔了誰的便宜。」

「可是格格,您清清白白的嫁進王府,卻那樣——那樣的求去,難道這樣還叫做公平嗎?!」

意濃明白元喜的意思。「公平不足以公斷,執著是人生的苦趣。我所能領悟的,不求你會了解。」她只是淡淡地這麼說。

元喜皺起眉頭,心情越差了。

「你不必這麼難過。」意濃卻對她說︰「其實我從來不覺得,這是一件不值得高興的事情。」

「高興?」元喜不懂,到了此時此刻,格格還有什麼好高興的?

「當然。除了不能生育之外,我本無意嫁人王府,因此這樣的結果,正好符合我的心意。」她笑言。

主子的笑容,看起來又不像假的。「格格,既然您根本無意嫁入王府,那麼您剛才對奴婢說那番話,又是為了什麼?」元喜嘟著嘴,她心想,這才是她的格格真正的心意吧!

意濃笑著對她說︰「我要你幫我。」

「我?」元喜皺著臉,嘆口氣。「奴婢能幫格格什麼呢?」

「今我出門已邀請大夫,明日午後至元王府看病。」

「看病?」

「是。」

「看什麼病?看誰的病?」元喜問。

「看我的病。」意濃答。

元喜一听,緊張起來。「格格,您身子不舒服嗎?」

「不,」意濃說︰「我只想知道,何時能為貝勒爺添丁。」

元喜張大了嘴、瞪大了眼楮。「格格,您還好吧?剛才您才對奴婢說了那番話,怎麼又突然說,要找大夫瞧您何時能……能添丁?」她咽了口口水,懷疑她家格格中了邪。

意濃笑而不答,只道︰「明日之後,無論我請你做什麼事,你只要盡力去辦,我就心懷感激了。」

元喜垮著臉、瞪著她的主子,然後重重嘆口氣——

她就要暈了頭了!

這麼多年來,她好像永遠都弄不明白她的格格,那顆聰明的腦袋瓜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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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宕至晚間才得以月兌身回到府中,婁陽一回府內哪里也不去,直接就往他小妾的屋內去!

「夫君?您來了——」

「你不在柳先生的畫室等我,怎麼自行回府了?」他的神色冷峻,一見面就先行質問起她。

他看起來不高興。

「夫君在責怪濃兒嗎?」她試探。

「我趕到畫室接不到你的人,你上哪兒去了?」他的眼色跟他的聲調一樣嚴厲。

「濃兒因為突然感到身子不適,所以提早離開了畫室。」她柔聲解釋。

「你先行回府了?」他眯眼。

「是。」她點頭。

「你的身子不適?」

「有些微恙。」

他看她半晌,然後緩聲道︰「我不知道你的身子不適,因此回來晚了。」

「夫君有事耽誤?」

「我在畫室前院遇見了邵姑娘。」他答,沉眼看她。

避開他的注目,她上前,為她的夫君倒茶。「夫君遇見了邵姑娘?那麼夫君是否跟邵姑娘請教了畫藝之道?」

他未答,反而說︰「你身體微恙,該找大夫。」

「大夫明日便會過府,為濃兒診察。」她答。

他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今日我在畫室遇見邵姑娘。你說這算是巧合還是偶然?」他聲調不緊不慢,令人有些捉模不定。

「這必定是巧合,」意濃答︰「邵姑娘也在柳老師那里學畫,夫君去接濃兒,遇見邵姑娘的可能性很大。」

他撇撇嘴,不予置評。

「說起邵姑娘,」她繼續說︰「夫君大概不知道,邵姑娘除了畫藝甚佳,還精于文墨。」

「是麼?」他低哼,眼色冷沉。

「濃兒也是今日得到這份刊本,才知道邵姑娘的文章,如此正派大器,她的志氣不遜于男子,令生為女子的我也十分羨慕。」她說的,倒不是謊言。

她也不甘為妾,不願為妾。

只是,她不會去寫這樣一篇文章,來使得天下眾多為人妾的女子汗顏。

為妾如何,在于時勢、在于個人的抉擇。在她此身所處的這樣一個朝代里,女子的行動與思想,不能想像的被加以嚴苛地設了限,否則女兒國刊本的發行,就不至于會是空前絕後的驚世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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