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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渭迷情 第25頁

作者︰澹台

他想在不傷到她的情況下掙開她,但她卻摟得死緊,腦中清晰地傳來因她的貼近而渾身泛起的躁熱,驀地一驚。

「你既知我並非你親生的爹,就不該做這些逾理的事!」

涇娘冷睇住他。「一直以來逾理的人是你!」

他頓時有被人揭開面罩般狼狽,「你胡說著什麼呢?」

「爹豈知涇娘在聞知一切之後對你反沒有疏遠,沒有揭穿乃至松了口氣?難道你還以為我同你的關系仍維持于幼時的單純麼?爹,用用你的理智面對現實,你說說你所對我的,哪像一個父親對女兒該有的樣子?」

薄薄的掩蓋一旦揭開,會很不堪,他瞠目地瞪著涇娘有淚盈于睫的眼,清楚地知道她說中的是多麼該死的事實!

「許多事,爹不說,涇娘也知道。還記得爹窺得我所寫的幾闕詩,然後便狐疑猜測起來,涇娘曾否決了許南潲,但爹為什麼不多想想,那兩首詩不是寫給他,那便是另有其人了。」

她說的是……他?一顆心幾欲跳出胸膛,一種類似狂喜但苦澀的情緒籠罩住他,他的喉口發干,直覺那夠教他刻意忽略的躁熱又狂囂起來了。

是的,他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對涇娘的那種喜歡、那種,確不是一個父親對兒女該有的情愫,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就算這種愛當初出發點是單純的,卻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質,自我壓抑極了。他貪戀她的氣息、她的幽香,無法自已地放任一顆叛變的心,去愛上他一個守護至大的女子。

什麼時候起的觸動?記憶里有某點掠過,卻抓不住,惟一清晰的是父女被誤認為夫妻的狼狽至今仍在,也便是那時呀,他刻意蓄了這一大把胡須來彰示與涇娘年齡的差距。

而如今,涇娘她竟對著他說出喜歡的話語……是真?是幻?

她的唇就近在眼前,鮮艷的顏色是最美麗最蠱惑人心的花朵才有的。時間便似在這一刻凝住,他迷戀地盯著盯著,忍不住便理智漸失地埋下頭,她是如此美麗誘人啊,誘惑得他身體之中狂燃起一把焚心的火,狂囂著要將它釋放。

火?內心深處,他曾發了狂般對她產生纏綿綺念,但這只是深埋他意識里,未曾捕捉到,便教他驚心不已地自動斥開。他是一個活得別扭的人,心中也一直告誡自己應守持的分寸,曲獨緋臨終的訓示猶在,不、不,涇娘一個如此高潔絕麗的女子,不應該被他獸性地對待……

四片將貼近的唇倏地分開,殷晝渭驀地推開涇娘,大口的喘息也冒了出來。

「你——你在茶里下了什麼?」

她扶住椅角穩住了身形,慘白的血色透盡了她心里的淒然,澀笑了出聲,「你說呢?」

殷晝渭驚駭地瞪視她。

「是藥,是藥!那又怎麼樣?」低吼的聲音似負傷貓兒的嗚咽,他那一拳的推卻,正是對她放開的自尊矜持最無情的鞭笞。

是他不要她、嫌棄她,還是想保有她的身子獻給楊龑?

晶瑩的淚灼痛了他的心,他想為她抹干,卻遲疑地僵住,最終用盡力氣猛摑了自己一下,喚回了些理智。

「是爹對不住你。」

***

夜已深,月牙兒教烏雲蒙住,連那星兒也漸漸沉了,仿佛在回避什麼。

她便倚著檀椅,任凝膠的時間一寸寸磨過。

「出來吧,還要藏著多久呢?」

簾後閃出一對小心翼翼的男女,男的俊雅,女的明艷美麗,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涇娘……你還好吧?」女子試探地開口。

「你瞧我的樣子算好嗎?」回得無奈低落。

女子沖動地想一吐心中不滿,但一只手卻教男子按住。

「你出的餿主意不行。」涇娘陳述。

早已憋紅了臉的女子旋身跳腳,再也按捺不住。

「混蛋,讓本姑女乃女乃去將那殷呆子活捉過來,搓圓捏扁任你宰割!」

沖動的身子又教攔了下來,涇娘慘然一笑。

「南潲、香蒲,別忙了,還是幫我想想如何應付明天吧。」

就算她這一次是吃盡挫折,但她仍不會放棄好好保護自己的初衷。只是呀——

爹這一次,也未嘗太讓人失望了。

***

沾飽墨水的筆在紙的上方懸了一會,落筆勁透紙背。

涇娘,原諒爹這一次,爹定會好好補償你。

寫完折好,遞給一旁兢兢不安的啾兒。「交給小姐。」

今晚的行動既是勢在必行,那麼他便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想涇娘的淚眼了——他知道自己很混蛋。夜間涇娘的大膽告白至今仍縈繞身邊,擾得他不能安神,這份他一生曾想也不敢想的感情令他驚喜無法自禁,

但伴隨而來的罪惡感又吞噬得揪心,而最終只能化于一句「補償」。

愛上的一切早已布置完畢,楊龑肯定料想不到,表面上張燈結彩、笙樂融融的殷府正是送他下地獄的險惡之地,隨同楊龑的親兵除了小部分是他的親信之外,全被他暗作手腳換上了他這邊的人——但這些楊龑不會看到,一顆教美人迷失了靈魂的心早消失了他該有的警惕性,沉醉入殷府的溫柔鄉,正是他的死亡之旋。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啊……眼光忍不住瞟向案上酒壺,但他的籌謀密計卻不允許他的頭腦有絲毫昏怯,他必須保持清醒呀——一個箭步穿過,揚手毫不猶豫將酒壺甩出窗外。

偌大的砰聲。

他揚起的決定也隨著碎裂聲進掉了,驀地泄了氣,望著空空如也的案面,茫然不知他接下來能干點什麼,使他不致想到女兒?

頹喪跌入椅中,一只手不經意模到一物,抬眼一瞧,不由一震。

是涇娘生日那天贈予他的那集《李義山集》。

下意識地翻閱。冊子的第一首正是《錦瑟》,上面密密地布著涇娘所注的箋釋。他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娟秀的字體出神,乃至受益般一頁頁翻過,懷著一絲敬畏的顫抖,也似盼望著能有什麼秘密讓他發現。

出神間,空氣有一陣清風襲來擾人,掀起了書中某頁,電光一閃間似有紅影一晃,教他抓住,心怦怦跳動起來。

探索一掀,極目所至的竟是一片火紅如濃焰的絳楓夾于書縫中,書中別頁無不密密麻麻注著箋解,但惟獨夾住紅楓的這一面只字未注。瞧那上面,正是李商隱的一首《無題》。

「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眉細細長,神女生涯元是夢,小泵居處本無郎。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帳是清狂。」

一手顫抖地執起紅楓,一時間想象涇娘贈送紅葉及留詩的深意,不禁呆痴了。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嘗惆悵是清狂」!李詩以工麗綺美見稱,常常在縴微繁復的事物和意念中通過巧妙剪輯修飾構成意境迷離,寄意深微之美,其中以《無題》或類似《無題》的近體更甚,讓人不易確解,但細細體會這一首,分明是寫少女醒後回思夢中情景,悵然若失、徒自傷感與表示為了愛情甘願受折磨,追求幸福的決心。

腦海中不自禁浮現起涇娘生日當天那神秘帶怯的笑容。

原來……

涇娘曾不止一次地暗示他,拋開少女的矜持主動偎近了他,只為了他這個口口聲聲別扭至極地稱著「女兒」的爹,一個絲毫不解風情的木頭人!而他回應她的是什麼?眼前似乎有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迫近了來,他倒喘口氣,老天,他做了什麼?!

「在我心中,親生的爹、娘如何慘死已然不重要,逝者以往,為了兩位故人而陪上另兩人的一生,值得嗎?你也許怪我薄情寡義,但十七年來養我的人是你,關愛我的人是你,拿你同兩位我根本就沒有印象的親生父母相比,涇娘更願意看到你的安全無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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