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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记 第18页

作者:谢璃

“杨医师病人多,不会在乎多我这一个的。”

“不,对医师而言,每一位病人都重要,我是,醒波也是。别担心,在医院里,妳会得到很好的照料的。”拍拍晏江的肩。

带着比来时更开展的笑容,杨晋芬踏着轻快的步履走出病房。

晏江重新打开电脑,瞪着萤幕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她错了,没有正当理由的关爱在现世是行不通的,她与黎醒波的关系终于启人疑窦了。

“看吧,我没吹牛吧,多厉害的刀法!”

“真的耶!食神耶!”

“前两次妳来太迟了,没看到示范表演,妳没见过他切鱼片,薄得跟纸片一样,葫萝卜花雕得跟真的石榴花一样哟!单单是家常菜,做得比餐馆的招牌菜还好吃呢。”

“太神了!那满汉全席一定没问题吧?”

“那当然。他从前是五星级饭店的首席大厨,什么菜都难不倒他。”

“真幸福,难怪妳肚子大那么快。”

埋首如机器般快速切小黄瓜片的老张,停下刀工,胀红的脖子僵硬地转向二十分钟前就在他身后叽喳个没完的女人。

“晏小姐,看清楚了,就是这样,厚薄要一致,妳试看看吧,我到洗手间一下。”两眼盯着地板飞快地逃出去。

晏江颓着两肩,走近流理台,拿起利光闪闪的大菜刀,一下一下慢吞吞地切下小黄瓜,刚才的眉飞色舞全都消失不见。

“小晏,妳确定我留下来吃饭没事?我看黎医师的脸色不大好看,这样不请自来真的很不好意思哪。”林雁容在一旁压低嗓门。

“什么叫不请自来?这是我家耶,我高兴要谁来谁就可以来。”下刀随着语气开始加快。

“可是,已经连续三次了,哪有那么巧合每次吃饭时间我都顺道来探望妳。我住在内湖耶!他会怀疑的。”愈说愈小声。

“妳没怀疑他就不错了,他凭什么怀疑妳?”一条小黄瓜被坎坷地切完。

“谁会怀疑他?他放着大美人不追,来对一个大肚婆献殷勤?妳想太多了,不必这么避嫌的。”

“妳不懂,次数多了,他觉得人多口杂,就懒得来了。我烦得很,他以为他是慈济的义工啊?我又不是未成年少女。”第二条小黄瓜被快刀斩乱麻地切完。

“可是妳是未婚妈妈啊。”圆圆脸很快地瞄了眼厨房门口。“搞不好啊,他跟菩萨发愿过,要做善事还愿,刚好遇到妳这件不可多得的case,就卯起来照顾妳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闭嘴!”她低喝道。“反正妳等着吃饭就对了。”她狠狠切下一刀。

这一招效果的确不彰,他除了面罩冰霜,并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咦!妳的小黄瓜还染色啊?刚才食神有这么教妳吗?”圆短的指头夹起一片染着红晕的切片。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剌耳的惨叫声划破四个人的耳膜--

“啊!我的手指……”

食指、中指、无名指被一圈圈纱布缠绕成甜不辣,她眼角挂着欲落未落的泪珠,皱着的脸从头到尾不敢哼一声,前方两道剑光迫人,她忍着痛,嘴唇快咬破了。

“那……那个……”林雁容搓搓肥掌,干笑道:“黎医师,我就先走了,我下午还有班。”肇事者之一想溜之大吉了。

“嗯。”将甜不辣完美地打个结,他阴寒地扯动嘴角。“下次再来一道吃饭,晏江今天没法露一手给妳瞧了。”

“呃……我最近班比较挤,短时间内没法来了,再说吧,谢谢黎医师。”那两道出鞘剑光让她很明智地选择背弃多年好友。

挡箭牌走了,食神也很快地炒完三道菜,布上桌,在一旁恭谨站好。

“少爷,菜都上了,我先走了。”

“嗯。”他将纱布、药水一一放回药箱,冰岩般的面庞没有半分波纹。

这个药箱是一个多月前,有“先见之明”的他为她准备好放置家中的,今天果然派上用场了。

“张先生,留下来一道吃吧,都一点了,你饿了吧?”晏江急忙唤道。

她从未如此渴切过形貌骇人的老张留下来共餐过,但面对着门神吃饭绝对比面对包青天来得开胃。

“谢谢晏小姐,老爷今天晚上要请客,不赶快回去备料会来不及,下次吧。”他赶紧鞠个躬,在隐忍多时的阔嘴快咧开前离开现场。

待会这位感觉神经大条的女人铁定有一顿排头吃了。

黎醒波瞅着她。“疼不疼?”语气倒很温和,就是面泛寒光。

“刚开始不疼,现在……有点疼。”头低到快碰到肚子了。

“嗯,刀利,自是不觉得疼。”他颇具意味的笑。

“是啊是啊!”那抹乍现的笑容像道赦免令一样让她松弛了神经。“难怪古代的罪犯被砍头前都要刽子手磨利刀锋,下刀要快,这样才不会疼--”

她陡然噤声,眼前那瞬间垮下的脸让她识趣地住嘴。

“妳想让妳儿子将来吃饭时吃到新鲜的手指头,那就继续心不在焉的过日子吧。”他冷笑道。

“谁说是儿子了?”她不以为然。

“妳质疑我的专业?”

她看了眼他认真的表情,噘嘴道:“厚!吧嘛现在告诉我,让我多点幻想不行吗?”

“妳应该庆幸妳没有复制到跟妳一模一样的女儿。”他难以想象一家有两个迷糊到不行的女人会是什么景况。

“喂!别以为你是我的医生兼朋友兼救命恩人就可以对我人身攻击,你要看不惯就别来啊!”她赌气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炒鸡丁放进嘴里。

他倒是不说话了,跟着沉默地吃饭。

左手有三只甜不辣指头,一碰就疼,她勉强用手腕构着碗缘扒饭,右手一施力,碗就跟着滑动,几次险些要掉到桌下。

垂下的长发也沾了饭粒,样子愈是狼狈,胸口一股气愈炽盛,无处可发泄的她,夹菜像戳菜,粗蛮的动作终于让他放下碗筷直视着她。

他二话不说,一把抢过她的筷子,她吃了一惊道:“我又没得罪你,做什么不让我吃饭?”

他一手拿起她的饭碗,寒声道:“嘴巴张开。”

她不动,紧闭着嘴瞪着他,像听到外星话。

“不张是吧?那就是希望我使出非常手段喽?”他皮笑肉不笑。

她一凛,乖乖地张了嘴,他动作审慎,夹了一小撮饭配一块肉,放进她口中,盯着她吃下去。

几次之后,她的气也消了,温驯地任他喂食,两颗眼珠子大着胆子绕着他的面具表情溜转。

“看什么?这阵子不是想躲我?我还真不知道哪里得罪妳了,妳要不要说说看?”几句话怨气冲天,看来是忍了很久。

这女人,找个天兵程度和她不相上下的林雁容加入他们每隔一天的午餐时间,以为多个夹心饼干会让他知难而退,不再上门;她那点小鸡肚肠,能瞒得了谁?然而,她的动机来自何处?他原以为医院那番说词已让她放下戒心,让他照顾她,出了院反例又别扭起来,女人的确不是能轻易说服的动物。

“你……是不是……”她歪着头,略微丰润的脸上疑云密布。“有秘密瞒着我?”

他僵愣住,筷子正搭在她唇上,她咬住他夹送的菜,徐徐吞下,目光没有半刻离开他。

他微微抽动嘴角--带着隐形眼镜的五官不再有遮掩,交织闪过的情绪也较易读到,他彷佛被切中要害,一时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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