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将错就错
卓依驾着车,轻松地哼着歌,慢慢在回家的路上行驶。
五时下班,她加班到十时,虽然全身疲累,心情精神却愉快,了结整年的预算案,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她不是做预算案的财务总监,只是他下面一个小会计主任,等在那儿替总监找寻、传递各种文件的。十时半,在路上行驶的车辆已少,她的警诫力相应减低。正待转进她租的住所那条横路时,突然对面“碰”的一声巨响,两部汽车撞在一起。黑暗中也看不真切是谁撞了谁,只听见尖锐“嘶”的一声,一辆黑色的车飞快地向前冲,几秒钟已不见踪迹。
卓依在车里呆怔半晌。回望那部大概被撞的车停在那儿全无动静,那司机呢?车上有乘客吗?撞车的人已不顾而去,她可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下车奔上前,被撞那车的引擎还没熄,司机位上的人却伏在驾驶盘上,头垂得低低的,好象昏迷过去。
她又急又惊又怕,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毫无经验,她该怎么办?
还算冷静,想起自己的手提电话,她奔回汽车,致电“九九九”求救,然后又回到被撞的车旁等候。
既然已报警,她就要负责到底。
司机位上是个男人,衣着讲究,看样子也年轻。但是他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儿,是死了吗?她真有点怕。万一翻转过来他满面鲜血,她恐怕会支持不住。
看了无数次表,等了一世纪──其实才不过七分钟,警察和救伤车已到。
他们合力把汽车推到一边,把车里的男人抬上担架──幸运地,他外表并没有受伤,脸上干干凈凈,竟然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他昏迷不醒,要立刻送往医院。”救护人员一边说,一边替他戴上氧气罩。
“你发现他的?你们认识?”警察问卓依:“你跟我去录口供。”
卓依不想去,这么晚了。唉!这是多管闲事的后果。
但是──又怎能掉头而去呢?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一辆车经过,若不是她,恐怕那男人有生命危险呢!
日行一善。好!她跟着去警署。
***
交通意外的录口供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半小时后她从署出来,想着那个受伤的男人,莫名其妙地担心着,反正时间已晚,她就到医院去看看。
警署的人告诉她那是邓肇坚医院。
匆匆忙忙地赶进去,那男人已从急症室送进病房,顺着房间号码,一路找过去。
病房外有警察守着,不让她进去。
“不许进去,除非是亲人。”
“我是他──”卓依摇摇头,“算了,我不进去。”
“小姐,你是伤者女朋友?未婚妻?太太?”警察叫住她,“他还没醒,但你可以进去。”
她考虑一下,点点头,推门进去。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冒充一次也没所谓。
伤者紧闭着眼躺在床上;手臂上吊着盐水,面上有氧气罩,显然未醒。
她望着这陌生却长得很好看、可以说英俊的男人,心里涌上好奇的感觉。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上班族?商人?或者黑道人物──啊!很有可能是黑社会寻仇,才在撞伤人之后头也石叵地逃走。是,大概就是这样。
她退后一步,打算就此离开,病房门突被推开,涌进几个男女来,有老有少,面上都带着惊惶。
门外的警察陪着他们。
“这住小姐说是伤者的未婚妻,你们自己谈谈吧。”警察反手掩上门。
几个男女的视线全落在她的脸上,有惊喜、意外,然后又关心地转向床上的男人。
“家俊,家俊,怎么回事?”看来像母亲的那住太太扑到床边,“怎么会发生车祸?是谁撞了你?快醒来,别吓我。”
“太太。”像父亲的人制止她,“别打扰家俊,我们问问这位小姐,你是──家俊的未婚妻?”
卓依目瞪口呆,她可从来没说过“未婚妻”三个字,不知道那警察怎么误会,怎么说的,她必须立刻解释。
“我不是──我只是──”
一位七十多岁的慈祥老妇一把拥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
“看你骇成这样子,别急、别紧张、别担心,会吉人天相的。”老妇人的声音也慈祥亲切,“孩子,慢慢说,我是家俊的祖母。”
“我──”卓依张口结舌,被面前这张充满爱与希冀的脸所镇住。她无法说出真话,她伯老祖母失望,至少这个时候不能说。
“我是家俊的父亲贺志坚,她是母亲,叫张明玉,你可以叫她明姨。”父亲一厢情愿地说:“她是妹妹家珍,只有老二家杰没来──相信他正赶着来。先告诉我们,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卓依把撞车的经过说了一遍,她很犹豫,该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呢?局中人?或是旁观者?这方面她说得含糊。
“家俊一定是去探你,是不是?”父亲说:“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他迟到了,所以你下楼等他,正好碰到这意外──老天!若不是你碰见,家俊就惨了。”
卓依唯唯诺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想快点敷衍过去,快点离开,以后永远不再见这些令她尴尬的人。
“你救了家俊!”母亲挽着她的手臂,“我们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不必谢,这是我该做的。”是啊!做一个好市民,原该见义勇为。
“家俊前几天才跟我说过,要带你来让我们看看。”老祖母笑得开怀,“想不到会在医院里见面。”
他们彷佛都忘了床上的伤者。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母亲问。
“我叫卓依。”
叫什么名字一点意义都没有,她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家俊的未婚妻。
“我喜欢你的名字。”看来像中学生的小妹妹家珍说:“好象小说的女主角。”
“是不是──该请医生来问问情形?”卓依尴尴尬尬志建议。
“啊──是。”父亲贺志坚拍拍脑袋。如果不是因儿子受伤而焦急、担心,平时他该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家珍去通知医生。”
贺家珍立推门出去。
“家俊──一直没有醒来?”老祖母问。卓依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外表看不出来伤处,他受了内伤?”母亲问。
“可能──震伤头部。”父亲皱起眉头,“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事态不妙。”
一位护士随家珍进来。
“急症室的医生正在忙碌。”她说:“伤者还未清醒,各位请勿打扰。”
“但是他现在的情形怎样?”父亲问。
“医生已替他照X光,正等报告。”护士说:“医生说脑部可能震伤了。”
“真是这样?”母亲掩着口,“不行,我要通知梁医生,不能任家俊就这样躺在这儿,又没有人照顾。”
“你们可以请私家看护,有家庭医生最好请他来,医院并无伤者的任何病历。”护士没有表情地说。
“我去町电话找梁医生。”父亲说:“也办请私家看护的手续。”
他离开病房。
“如果你们没有特别事,请在病房门口等候。”护士催促大家出去,病中要休息。”
大家都站在病房门外。卓依很窘,很想找个机会溜走,可是贺家三代女人的视线尽在她的脸上、身上,令她后悔极了,真不该来医院。
长廊那头有个年轻男人快步奔过来,家珍推推母亲,轻声说:“二哥。”是贺家杰来了。
“发生什么事?看到传呼机的留言把我吓死,到底什么事?”那叫家杰的男人问。
卓依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不想跟他打交道。这家人根本与她完全没有关系,她不能再令误会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