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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归人 第39页

作者:严沁

“我只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说。他很明白自己局外人的身份,他决不乱说话。

“是吧!”她轻拍桌子。“少良,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吃一餐饭,表达我的歉意!”

“用不着吧!”站在医生立场我也是该救人的!”他说。他是绝对不想接受。

“如果你没有其他应酬,我希望你答应!”她说得非常好,非常有诚意。“我保证决无意图,是很单纯的感谢!”

“这——”少良很为难。

“本来也想请方同文,怕翠玲不高兴,”芝儿说:“翠玲是李颖的好朋友,而我总得不到女性的友谊!”

“哎——好吧!”少良只好答应。“我六点钟才有空。”

“行!我六点钟再来接你!”她高兴非凡。“你肯接受我的道歉,我心里舒服多了!”

“那么六点钟见!”少良送客了。

“六点钟我一定准时!”她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在第二个病人进来之前,少良想——他答应芝儿去晚餐的决定是对或是错?当然,无论对错,都没有他反悔的余地,芝儿六点钟一定会来,他无法强硬地拒绝一个女孩子的邀请!

虽然他明知芝儿是块烫手的铁。

☆☆☆

连续工作了将近三小时,他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看看表已经六点一刻了,芝儿已在外面等着了吧?

推开门,他看见芝儿安静地坐在那儿。她脸上薄施脂粉,直头发用一个大发夹束在脑后,穿一条牛仔裤,一件纯白粗灯心绒的宽大短外套,非常地潇洒自然。一时之间,他几乎以为等在那儿的是李颖——若是李颖该多好!芝儿怎么作了和李颖相同的打扮?

“等了很久?”少良有些不自然,脸也红了。怎么会想到芝儿是李颖呢?

“不,才来一会儿!”她站起采。她也高而苗条,牛仔裤穿在她身上很帅。

“第一次看见你穿牛仔裤!”他说。

“我在美国时也总穿牛仔裤!”她耸耸肩。“很怪?”

“当然不,很好看!”他由衷地。“像你这么高的女孩子不穿牛仔裤才可惜!”

“但李颖穿得自然、潇洒,我很羡慕!”芝儿说。

“其实你们原本是同学,不应该有那么深的成见!”少良说:“我的感觉是你们水火不相容!”

“没有那么严重吧!”她笑。“不过李颖给我的感觉倒的确像冰!”

“冰也溶了!”他是冲口而出。说了才觉不妥,站在他面前的是芝儿啊!

芝儿却并不令他难堪,装做没有听见地走进电梯。

“去什么地方晚餐?”她说:“你是客人,你选!”

“没有意见!”他摇头。”我是个主意不多的人!”

“嗯——你有车,我们去淡水高尔夫球场?”她说。

“那儿的西餐并不好,又远!”他再摇头。工作了整天,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实在累了。

“石头火锅?”她再说。

少民立刻想起李颖,他曾经和李颖在南京东路的一家韩国餐厅吃过石头火锅,那是次很美好的回忆。

“南京东路有一家不错!”他想也没想地就说。

“好!就去那边,”她笑。“这种天气吃是很适合的,去年夏天我刚回来时吃过一次,我的天,浑身油烟不说,热得我半死不活!”

“我怀疑夏天吃了要发烧!”他开玩笑。

“医生就是医生,”她看来非常愉快。“那一次我回家整整吃了一个西瓜,又撑得睡不着觉,整夜去洗手间!”

“你太任性、太极端、太放任自己,”他说:“吃的方面如此,感情上也是如此!”

“我就是我,很难改变的!”她也不在意。

上了他的宝马二〇〇二,车厢虽小却安详、温暖。

“美国不流行西德车,”她说:“除了奔驰,大老板或电影明星都开奔驰跑车!”

“思烈的‘保时捷’也是西德车,不过太贵!”少良说:“我这小医生买不起!”

“思烈的车免进口税的,不过转让得照付税,”芝儿说得全无芥蒂,她的脾气真是阴晴不定,一秒钟之内可以改变。“我想思烈除了李颖之外,最宝贵的就是汽车了!”

“汽车对我只是代步!”少良淡淡地。

“你是绝对的正派,像一列循规蹈矩的火车,平稳地驶向目的地。”芝儿看他一眼。“思烈不同,他的个性鲜明些,或者说——他有点邪!”

“思烈有点邪?”少良好意外。“我倒感觉不出!”

“当然,你们——包括李颖和他相处的日子都短,只看见他吸引人的美好一面,我对他却是了解!”芝儿淡淡地,完全不像在攻击人、毁谤人。

“其实——太多人说我正派我并不开心,正派是什么?经过酒精消毒的?经过过滤网沉淀的?我觉得自己又蠢又土,很驴!”他摇着头。

“也许你有道理,不过我不知道,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医生!”她说。

“一个医生!”他叹一口气。“这就是答案了,我浑身都是药水味,令女孩子敏感的退避三舍!”

“错了,大多数的女孩子视医生为金龟婿!”她笑。

“然而大多数的女孩子不是我欣赏的,”他摇头。“人家要选我,我也要选人,我很挑剔的!”

“难得遇到一个李颖,你该再接再厉!”她看他。

“我有自尊,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该识趣!”他说:“李颖能当我是朋友已经很好了!”

“我认为你还有希望!”她说。仿佛很有把握地。

“哦?”他好意外。怎么可能还有希望呢?思烈和李颖的感情不是任何人能分开的!

“不要问我为什么!”芝儿的眼珠一转。“也许我不了解他们,真的,你有希望!”

“真如你所说,我就等下去,”少良平和地。“我要再看见希望时才能行动!”

“做君子?”她瞄他一眼。

“我喜欢思烈,”他说得很奇怪,很特别。“最重要的,我希望李颖快乐!”

芝儿皱皱眉,立刻懂了。少良的感情是含蓄的、成全的,他爱李颖,他希望李颖快乐,所以他退让——李颖为什么那样幸运?会遇到思烈又遇到少良?为什么?天下的事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为什么?

“你能因李颖快乐就快乐吗?”她凝望他。

“我——当然不是那么伟大的人,”他老实地说:“我也希望得到,也盼望占有,可是我知道勉强不得之时,我愿意成全、祝福,至少——人家会说我大方,有风度!”

“你这番话可是说给我听的?少良。”她斜睨他。

“我说的是真心话!”少良不置可否。“任何人问我我都会这么回答!”

“你猜我怎么想?”她笑。

“怎么想?”他顺口问。

“你好傻,好阿Q,”她绝对不以为然。“爱情的事讲什么大方、风度?应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怕血腥场面!”少良摇头。他突然记起初识李颖那天,在翠玲家看电视,当荧光幕上出现芝儿时,翠玲曾说:“芝儿回来了,台北市就快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果然是血雨腥风,芝儿太极端、太好强。

“所以我说,你得不到李颖,是因为你太不积极!”她摇头。“这种事怎能听其自然呢?要争取啊!”

“我想——各人有自己的作风、性格,我不能勉强自己做什么!”少良淡淡地。

为什么芝儿总是有意无意地鼓励他、推动他呢?难道芝儿以为他能追到李颖?她又可以得回思烈?她岂不是太天真了?思烈和李颖的那种感情又岂是可以代替的?

车停在南京东路韩国餐厅门前,芝儿推开车门,忽然又转身一把抓住少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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