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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若比永恒长 第12页

作者:严沁

另一个带磁性的成熟女人声音。

“啊——碧江。”他跳起来,完全清醒。“老天,我真的要迟到了。”

“别急。你梳洗,我汽车在楼下兜圈子,十分钟你能下来吗?”

“十分钟,我飞身下来。”他的声音很活泼。

冲锋陷阵般的梳冼更衣,冲下楼才九分钟。唐碧江和她的平治停在面前。

这个五官并不漂亮的女人很时髦、讲究,充满成熟女人风韵,而且她温柔。

“我们开会的时间改到八点。”她说。

“你骗我迟到,”他笑得开怀,像个孩子。“为什么不让我多睡一阵?”

“我想你陪我吃晚餐。”她瞄他一眼。“一个人晚餐很寂寞。”

他不出声,他想到可若。

可若常常独自晚餐,她寂寞吗?她从来没说过,或许她年轻,或许她工作太忙,或许她有个忠心体贴的爱咪陪她,她从来没说过。

而唐碧江,毕竟已过四十,而且丈夫去世两年,十六岁的儿子又在英国念书,她当然会寂寞了。

他视她如长姐,陪她是应该的。

何况工作上她帮他很大忙,解决很多大小问题,他们是工作上的拍挡。

“去哪里?”他问。

“我家工人预备了很好的泰国菜,我知道你喜欢。”她说。

“泰国菜。”他眼睛发光。“你用的是泰妹?”

她微笑不语。

唐碧江住在香港半山,一层相当好的公寓,装修精致,工人服侍,极舒服。

她的餐具都极讲究。

“你家真漂亮。”他由衷。

“不说有品味!”她斜看他一眼,“漂亮太肤浅,我喜欢品味两个字。”

“在你眼中我一定很肤浅幼稚。”

“不。你是公司里所有男人中最有深度的,至少外表看来。”她笑。

“我们谈得来。”

“并不如此,在美国念书的那几年我其实很浪费时间,我说喜欢艺术,其实给自己更多时间偷懒,流连电影院,博物馆,百老汇,我自修太少。”

“现在又不是叫你交功课,看得多也许更好。”她望着他。

“我是那种口嚷艺术,其实半桶水的那种人,不要对我寄望过高,否则会失望。”

“你真的可爱。”她拍拍他手。“现代人都喜欢充大头,明明不懂也说得口若悬河,空洞无物。我喜欢你的态度。”

“谢谢。”被赞得有些窘迫。

泰妹送上一道又一道的食物,他们愉快融洽地进食。

“你那林可若忙得没时间陪你?”她突然问。

“不。”他莫名其妙的红了脸。“我们约法三章,工作第一。”

“她相当有才气,广告行的人都这么说。”

“大概是。她工作很拼命。”

“这个时代,谁工作可以不拼命?”

“你。”他说:“你工作态度优雅,气定神闲的就把听有事做好,我们都服你。”

“我的优雅和气定神闲背后其实已用了很多精神力气,我有时工作到半夜。”

“是吗?完全看不出,”他很惊异。“你每天精神突突,极有工作美。”

“不工作,我做什么?”她叹口气。

他不明她的感叹。像她,富足,有条件,有儿子,有工作,有世人努力争取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不会懂一个像我这般年龄,这般环境的女人,我——用工作填满寂寞。”

“哦——”他摇头。“你曾拒绝很多人的友谊。”

“我不随便交朋友,男的女的我都挑剔,”她说:“我得保护自己。”

“你也不跟同事接近。”

“要避免闲言闲语,我们这一行人——一切全是透明,尤其我身分,不要给人机会。”

立奥马上想到,那么他呢?她不怕?

他没有问,他怕唐突。

“我的环境不需我工作,亡夫留下的一切足够我过安乐的一辈子。”她又叹息,“我曾经学那些太太逛街喝茶打啤,太空虚消极,不是我能习惯的,只能选择工作。”

“没有任何爱好?”

“我学过国画、练字、气功、粤剧,都很空泛,大夥儿一起时很热闹,大家一散,人就更寂寞无聊,我怕极了那种日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摇摇头。“而这苦衷是别人不能了解的。”

“你也有苦衷?”她盯着他。

立奥那张甚有艺术气质的清秀脸庞有一种特别的神色。

“比起你,我不算有。”

餐后,她开车载他返清水湾返工。

其实立奥除了开会之外,今夜并不拍戏,他深心里对唐碧江有抹奇异的依恋,很难解释。那不是爱情,不因工作,更非她的各种条件,而是——一丝迷惑。

是。他对这年龄起码比他大十岁的女人有丝迷惑。什么迷惑?他又说不出。

开会的时候他虽听各人在发言,他的视线却长长久久地停在碧江脸上,那丝迷惑扩大了,变成了困惑。

午夜前会议结束,各人分道扬镖。

“立奥,我带你出九龙。”唐碧江很自然。

“好。”他莫名的高兴。

两人兴致都高,毫无倦意。

“去喝杯酒?”她主动的。

“好。”他全不考绿。

她什么也不问,驱车去他们常到的酒廊,那儿没有什么圈中人去。

两人各持酒杯对坐着,身心都松弛下来。

“刚才开会时你神情恍惚,若有所思。”她竟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是会议主持人。“你有什么心事?”

“没有。”他立刻否认。怎能把心中的迷惑、困惑告诉她?“真的没有。”

“是不是因为近来我们相处的时间比跟林可若更多?”

“不不不,”他连连摇头摇手。“怎么会呢?完全不是。”

“那是什么?”她紧盯着他不放。

“不不,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说不上来。”他持杯的手在摇晃。“或是剧集拍得太多,或是脑子有点麻木。”

“没说真话。”她斜睨他一眼,风情十足。

“我——我——”他看得呆了。

或许就是这种成熟的风情令他迷惑。在他三十年的生命里,何曾遇过这样的女

人?他的世界是单纯的,纯颜色的。现在突然进入一个幻彩世界,怎不迷惑?

“我不逼你,”她温柔的眨眨眼;“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是不是?”

“是是,”他笨拙的。“如果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会告诉你。”

“说说林可若。”

“她,她是个很单纯的人,读书、工作,没什么可说的。”

“她很爱你?你很爱她?”

“我——”他呆怔一下。“是吧。”

“『是吧』?这么不肯定?”她笑起来。“现代年轻人的感情这么儿嬉?”

“不——我很爱地,”他涨红了脸。“我想她肯跟我一起,当然也爱我。”

“相爱的一对,可以容忍长久不见面?”

“这——”他说不出话。心中砰砰乱跳。

“以前,我很爱我丈夫,我们无论多忙,晚餐必在一起,他公事旅行我也跟着,就怕生命太短,相处的时间不够。可能感情太好,上天妒忌我们,他被先召回天国,要我们忍耐长期相思寂寞。”她如怨如诉,眼光蒙胧。

“很令人羡慕的感情,现代已完全找不到。”他由衷的感动。

“现代人太忙、太现实,时间精力用来想怎样赚镂,怎样成名,爱情已经是落伍的名词,只不过是生活的附属品。”

“不不,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想,”他仿佛在为自己分辩。“有许多人仍注重精神生活,并不那么注重名利。”

“有吗?”她仰头喝光杯中酒。“不是绝种了吗?哪里找?”

酒精使她眼睛发光,更加柔媚。酒精也令她神经松驰,她的视线尽在他脸上。

“哎——我知道有很多这样的人,”他有点窘迫,又有点兴奋。“一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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