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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中的一瞬 第4页

作者:严沁

“像谁?”梵尔反问。“你的亲戚?”

“妈咪的一个阿姨,你不觉得她某些神韵很像你吗?”许荻叫。

“我?”梵尔迷起眼睛左看右看,近看远看。“她很美丽,可是不像我,至少我不觉得,”

“或许有那么一点。”伟克打着圆场。“梵尔完全现代的。”

“你看那眼神,那嘴角笑意。”许荻不肯罢休。“简直是神似。”

“好,回去练练那种古典笑容!”梵尔笑。“让我练得像她好了。”

她不经意的翻一页像簿,一个穿着古旧军装,戴着有眼镜的古旧军帽男人的相片赫然闪进眼睛,刺激着她的神经。

那个刹那间来到的影像!

“他是谁?”她叫。声音竟然颤抖起来。

“妈咪的姨丈。”许荻看一眼。“为甚么问?你认识他。”

“不不不,不是认识,是见过,不——哎!该怎么说呢?”

“他是甚么人?我是说他做甚么事?他人呢?在香港吗?”

“他是飞行员,是中国最早的空军,就是抗日战争时和日本人在空中作战的军人,”许荻望着那张照片。“他不在香港——没有人知道他在那裹,生或死,因为妈味说资料上写着他失踪。”

“失踪——我不明白。”梵尔轻轻自语。心中有一波又一波海浪在翻腾,莫名的狂热。

“听说他一次出任务没有回来,从此没有消息。而军方也没有得到飞机被击落的情报,不能证实他是否阵亡。”

“后来呢?”她再问。这个人就是在她眼中出现的影像,她能肯定。这么奇妙神秘的联系,她不能不紧张?

“还有后来吗?”许荻淡淡一笑。“大家都当他死亡,事实上,他没有再出现过。”

“你那——阿姨呢?”

“是妈咪的阿姨,我大概要叫姨婆,”许荻说:“她也过身。”

“好了,梵尔,别让四十多年前的事太烦搔你,那太遥远了。”伟克抢过照相本,用力合起来。

“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那连眼镜的帽子是军帽?”她不放弃。“是飞行帽。”许荻说:“没看过二次大战的电影吗?那时飞行员都戴那种帽子。”

他默默思索了一阵,几次出现她眼前影像中那男人的确是戴这种“飞行员帽子”,但她不能肯定是否与照片中的同一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无法和电光火石中的影像重叠。

“我见过——那样的人。”她说。一说出来立刻后悔,即使她说出自己的三次经历,他们恐怕也不会相信。

“甚么地方?甚么时候?现实或梦境?”伟克显得啼笑皆非。

“我——不知道!”她把话咽回去。“只有一种很深刻的印象。”

“是。我明白了。”伟克跳起来,在茶几下翻找一阵。“许荻,你家有没有消闲的中文周刊?我知道梵尔在说甚么!”

“消闲中文周刊?”许荻想一想。“等着,我就回来。”来回不到两分钟,他拿着两本明星做封面的杂志进来。

“是不是这些?”他交给伟克。

伟克一言不发的迅速翻着,找着,最后停在一页,面露喜色对着她。

“看。这是否就是令你印象深刻的画面?”他指着那一页。梵尔看见一个颇英俊的男人头戴飞行员帽穿着军装,旁边伴着的是个贤良淑德的温柔女子,是一个香烟的广告。

的确是,是那样的帽子,那样的军服,但肯定,在她眼前出现的影像——或该幻象却绝对不是广告上这男人,这男人眉目清晰,幻象中一切只是影子。

许荻伸头过来看一眼,笑起来。

“周润发和吴倩莲,”他说:“很红的广告。”

“也——许。”梵尔深深吸一口气,乐得有个下台阶的机会。“这广告拍得真美。”

“你懂中文?看中文杂志?”许荻感意外。

“至少可以写算得上通顺的文章。”她说。暂时抛开那些疑团。

“真的?你怎么学的?在美国并无机会。”伟克十分羡慕。

“母亲教的。在大学也选修,只要有兴趣,机会是自己找的。”

“来香港后,我发誓学好中文,”伟克说:“现在开始,我们说中文,OK?”

“我说国语。”梵尔字正腔圆。

“那就说国语。”许荻也不差。

“你不是广东人?”伟克勉强说着。

“我的家族来自上海,”

“叮”的一声,彷佛有人用小钟在梵尔脑子里敲一下。上海。

“我母亲也是上海人。”伟克叫。“但上海话太难,说得不好像骂人。我听得懂。”

“你呢?”许荻望着梵尔。

“不。我不懂。我父亲是北方人。”她摇头,“但上海话好听,不是吴侬软语吗?”

有个穿白衣制服的女佣人走出来向许荻低语一阵,他点头并打发她离开。

“我们吃下午茶。”他站起来领着他们往外走,经过一个长廊,到一间阳光充沛的美丽玻璃屋中。

玻璃屋连屋顶也都是玻璃,许多培植得非常茂盛,充满生命力的植物围绕四周。

他们在白得发光的桌椅前坐下。绝对讲究的纯银餐具,上好的英国瓷器、茶具,又香又新鲜热辣的点心和咖啡。安排得妥妥当当。

“你父母都不在,谁为你主持一切?”梵尔很好奇。“你们有最好的女管家。”

许荻没有回答,玻璃屋的一端却慢慢走来一个女人。修长、斯文又古典,穿着米色旗袍,头发松松的在脑后挽个髻,脸露安祥微笑,看不出真实年龄,岁月却有在眼中留下智慧。

“九姨婆。”许荻站起来,有点惊讶。

梵尔和伟克下意识的跟着起立,九姨婆的衣着绝不豪华,却自有气势,令人心悦诚服的尊敬。九姨婆的视线一直停在梵尔睑上好久好久,久得令梵尔几乎想低下头去。

“你们坐。”她轻声说:“我在楼上看见你们。”

“欢迎你和我们一起。”许荻对她极亲热。“是你为我们预备的茶点。”

“不介绍朋友给我?”她问,视线又停在梵尔脸上。

“啊——看见你下楼开心得昏了。”许荻活泼起来。“任梵尔,傅伟克,我得朋友,九姨婆事妈咪最小的阿姨。”

“你性任?”九姨婆对着梵尔。

“是。”

“我以前没见你来过。”

“我住美国,最近调来香港工作。”梵尔回答。第—眼,她就喜欢这个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姨婆”,无比的亲切,很想接近她。

“是上海人吗?”她再问。

“不。北方人。”梵尔笑。看来九姨婆对她的兴趣也不少。

“多大年纪?”目不转睛。

“二十七。”梵尔从容回答。一点也不觉唐突。或许这就叫缘。“就快二十八。”

“你的母亲……你像她吗?她也是北方人?”问得很特别。

“我像父亲。妈咪是青海人。”

九姨婆眉心微蹙,然后就沉默下来。好像梵尔的回答令她不满意。

“今夜——我是说晚餐时與我们一起吗?”许荻明显的找话说。

“不了。”九姨婆垂下眼帘。过了一阵,她站起来,说—声:“失陪。”转身慢慢走出去。她来与她去都那么突然。

“你没说过家裹还有位不像老人家的九姨婆。”伟克半开玩笑。

“她从不與我们一起,在这屋子裹,她是最独立的个体。”许荻解释。“我们都喜欢她,尊敬她,她跟我们讲几句话,我们都觉得特别开心,她平常根本不下楼。”

“今天很特别。”伟克说。

“当然。她吩咐厨房预备点心,她肯见你们,”许荻望着梵尔。“我相信是为你。”

“我?”

“你没见她从头到尾都望着你,只跟你讲话,真奇怪,她从来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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