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烟水寒 第18页

作者:严沁

小勤鼠书巢LuoHuiJun扫描校对

第五章

亦筑来得太早,二点一刻就到了车站,黎群说三点钟来接她的,自然,他还没来!

往黎园的小径静悄悄的,除了黎园里的人,没有人会走这条路。深秋的下午,有些凉意,有些萧索,亦筑走得很悠闲很多人不喜欢秋天叶落的时光,她却没有这份感触。小径两边都是些野草,杂花,长得很茂盛,这些靠阳光生长的小东西,似乎和亦筑一样,不曾沾染上秋的颜色。

微风吹起她的裙角——她虽然只有少数的衣服,却很合穿、很合适,总给人一种素雅、悦目的感觉。她穿著一件宽松的白毛衣,一条浅灰色薄呢裕,一双不算新的黑皮鞋,简单、大方,而更显出了她独特的少女风韵。她慢慢的走,时间还早,她不必急急的赶,她只是答应和黎群去看后山的桔子而已!

庞大的黎园已经在望,她停住脚,第一次来时,不曾仔细打量这房子,今天在这灰蒙蒙的天色下,竟发觉黎园的外表竟是那幺陈旧,那幺古老,就像历尽沧桑的老妇人。她对自己摇摇头,无论黎园的里面如何精致,如何美好,她都不喜欢这里。她向往的是清新、明朗和朝气勃勃,忽然间,刚才还不曾袭向她的“秋天意味”,竟重重的包围了她,心中升起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她摔一摔头,努力振作—下,摔去那份可笑的“秋之惆怅”!

她又慢慢往前走,走得更慢,低着头,一步步的数算着自己的脚步,一、二、三、四、五、六、七——哦!天,她撞到了人,黎园的小径怎会有人?

她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被自己撞着的人,他是谁?绝对的陌生又绝对的熟悉,她发誓自己绝没见过他,然而那张脸,又似乎见过千百次,怎幺回事?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睁大了眼。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十分可亲,风度极好的男人——他不再是孩子了,她不能确定他有多少岁,看来他像三十五,或者更年轻些。他正望着她,嘴角有一抹隐约的笑意,他的头发很浓、很密、很黑,也很整齐,眉毛像两条蜷伏着的蚕,眼睛——哦,那嘴角的笑意扩展到眼中,他的眼睛会笑——会笑的眼睛代表什幺?多情?善感?她不知道,她无法再看其它的地方,这对会笑的漂亮眼睛完全吸引了她,她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我吓着了你,是吗?”温柔,沉静的声音,像一杯浓茶,像一杯陈年醇酒。

“不,不,不,”她一震,慌乱的,手足无措地说:“是我撞着了你——”

“去黎园吗?”仍是那令人沉醉的声音。

“是的,黎群约我看后山的桔子!”她红着脸,笨拙得像个傻子。

“你是黎群的——”那会笑的眼睛一亮。

“不,我是黎瑾的同学,”她慌忙解释。她不知道为什幺会这幺笨拙,她从来不是这样的。“黎群是黎瑾的哥哥,还有雷文也来!”

那人笑笑,一个很含蓄,令人心安的笑。亦筑平静了一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是谁?你怎幺会在这里?你也是黎园里的人或朋友?”她睁大眼睛问。

“我是黎之谆,是黎群和黎瑾的父亲!”他平静地说。

“父亲?”亦筑掩住了嘴,阻止了下面的话。她怎能相信这漂亮的、潇洒的、出众的、令人心折的男人——他看来顶多三十四五岁,竟是黎群的父亲?

“怎幺?不相信?”他笑笑。

“你——太年轻,看来——只像他们的哥哥,我想不出你——有多大?”她怔怔的说。

“你猜呢?”他对眼前这纯朴的女孩很有好感。

“三十四五岁,或者更小些!”她说。

“你该倒过来说四十三才对!”他笑起来。“你知道我是谁了,那幺你呢?”

“我是亦筑,方亦筑,”她的脸又红了,说自己名字为什幺会红脸?“我该叫你——”

“黎伯伯!”他随口说。

她顽皮的摇摇头,很奇怪,她现在的心情好得出奇,完全忘了后山桔子的事。

“我叫不出口,我爸爸四十五岁,但是他看来好老,一点也不像你!”她说。

“为什幺要像我?像我很好吗?”他望住这率直的女孩。

“不是说像你很好——不,是——哎,我在说什幺!”她涨红着脸,埋怨自己。

之谆带着欣赏的笑意不再说话。刚才远远的他就看见这个低着头,数算脚步的女孩,直到她走近,眼看着她撞上来,竟不闪避,他心中竟有一份童稚的恶作剧,抑制不住的喜悦,这种感觉已许久许久不曾有过,该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该属于年轻人,他,已是四十三岁的人了,但——当他看见那叫亦筑的女孩,闪动着智能的黑眼珠看着自己时,除了有那份异样的震动外,他真以为自己变年轻了,只有二十岁,或十八岁——

“你为什幺不讲话?你是出来散步?我打扰了你?”亦筑说。不知怎的,她竟有亲近他的念头。

“我只是出来走走,黎园里太冷清,”他打住胡乱的思绪。“你可有兴致陪我走—段?”

“我?”她指住自己,惊喜万分。“当然!”

她转过身,并肩站在他旁边,这才发觉他相当高,以她自己五呎五吋来比,他起码也该有六呎,和雷文差不多——雷文,是了,雷文的神态,气质倒有几分像他,反而他的儿子黎群不像,这是很奇怪的事,是吗?

“黎园那幺大,那幺美,为什幺你要出来散步?”她问。

“黎园虽大,虽美,但对我来说,总缺少点什幺,那是感觉上的,而非实质,”他慢慢地说。会笑的眼睛望着远远的农舍。“你知道,我怕寂寞!”

“是吗?”她眉毛一扬,带着些挑战的意味。“所以你搬去台北住,以应酬和——女朋友来充实自己?”

他转头看她,眼中的笑意更浓。

“看来,你对我很熟悉。”他说。

“黎瑾告诉过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我以为——”她的脸蓦然红了,是想起黎瑾对他的批评,还有那些女人。“至少,我想不出你是这样的。”

“你很有幻想力,只是太女敕些,”他摇摇头。“小瑾的话可能过分,但却是事实,当一个人空虚得像失去整个世界时,他会不考虑任何能充实他的东西,甚至有些邪恶!”

“我不以为,”她坚决的反对着。“邪恶的东西永远不能填满空虚,只有使人更空虚,更下坠,如果你真有空虚的感觉,你该上教堂!”

“上教堂,”他笑起来,有点嘲弄意味。“如果我今天二十三岁,我会去,但我已四十二三,我懂的可能比你教堂里的牧师更多!”

“不,你错了,”她绷紧了严肃的小脸。“不是年龄的问题,你的骄傲使你空虚!”

他不笑了,有些震动的望着她。是了,她发觉他唯一和黎群相像的地方,那眼睛,那深得像古井的眼睛。

“亦筑,你使我迷惑,”他微琐眉心。“我不懂你说什幺,但——也许有点道理!”

“还是骄傲,其实你懂我说的,你只是不肯承认罢了,是吗?”她得理不让人的.

“你相当厉害,”他平静的笑笑。“我低估了你!”

“不是你低估我,而是你低估了年轻人!”她胜利的笑了。

黎园越来越远了,他们都不在意,继续往前走。越过公路,他们踩在田边小路上,路很窄,无法再并肩而行,之谆走在前,亦筑走在后,他不时体贴的回转身来帮助她走那难行的一段,—些细微的小动作,都是那幺可亲,耶幺令人喜悦、那是年轻男孩绝对比不上的,中年男人——天,她想这些作什幺?亦筑涨红着脸,摔摔头,摔去那些荒谬的想法。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