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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烟水寒 第11页

作者:严沁

雷文听不懂,也无法一下子接受牧师的话,这不是课室,他耐不住这份枯燥乏味,好几次想引亦筑讲话,都被她的神色所阻,他只能偷偷的打量她。很奇怪,他从来不觉得亦筑美,在他心里只是个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充满青春气息和少女纯真韵味的女孩,今天他们并肩坐得这幺近,他竟发现她的侧面相当美,相当吸引人,尤其那充满智能的大眼睛,那一排能扇动灵魂波纹的睫毛,竟使他心中起了波浪,他目不转睛的凝视她,和她在一起,全身都充满了活力,信心与希望,一个好朋友,是吗?亦筑是他的好朋友!

礼拜结束,他茫无所觉,亦筑转头,遇到一双令人心颤的漂亮眼睛,她吃了一惊,你真大胆啊!在教堂里他竟这样望着她。

“雷文,不走吗?”她极力使自己更平静。

“哦——”雷文站起来,“牧师讲得很好!”

亦筑抿着嘴笑,一个明目张胆的说谎者!出了教堂,走上回家的路,她促狭的问:“牧师讲的哪一段最好?”

雷文看着她,耸耸肩,孩子气的笑。

“我认为全部都好,至少,他给了我一段时间来静静欣赏你,让我发现了你的美!”他说。

“天,你真该下地狱!”她红着脸叫。

“有你陪着我,下地狱也不怕!”他开玩笑似的说。

“我凡事虔诚,从不做违背良心的事,轮不到我下地狱的!”她轻松的笑,“快到我家了,说话当心些!”

“你的父母都很和气,你弟弟不很友善!”他说。

“亦恺认识你,他说你高中时是有名的公子,女朋友多,人又花心,”亦筑看着他,“他说得对吗?”

“冤哉枉也!”他呼喊起来,“我的心一点也不花,那些女孩子一放学就已等在学校门口,逃都逃不了,不是我的错,亦恺怎能定我罪?”

“就算亦恺定了你的罪也没关系,我保证不告诉黎瑾就是!”她故意的说。

“怎幺又是黎瑾?你替我配好了,是吗?”他说,“我并没有打算交女朋友呀!”

“这是你的一见钟情式,”她笑着,心中免不了些微的妒意,“错了吗?”

“我不否认对黎瑾有好感,因为她太美,”他终于坦白,“但是,我对你也有好感,也能算一见钟情?”

“那幺多的一见钟情,你是‘博爱’专家!”她笑起来。

站在亦筑家门口,雷文忽然停住不动,刚才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漂亮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亦筑。

“我不想进去,亦筑!”他说。

“稀奇的念头,”亦筑耸耸肩,“我没求你进去,你自己要跟来的。”

“我只是想找个人陪陪我,去你家——太冒昧吧!”他说。脸上有一种真诚又孩子气神情。

亦筑不响,看着地上的一块石子,看得很专心。她曾对第一个男孩子的约会有过许多梦想,该很有气氛,很有诗意,很令人心动的,但是——这不是一个约会、没有气氛,没有诗意,也不动人,一个男孩子要求一个女孩子陪陪他,该算什幺呢?若也能勉强称之为“约会”,该是世界上最别扭的。

“看着地面不说话,是表示拒绝吗?”他用。

“没说出去什幺地方,我怎能考虑?”她抬起头。

“哦——自然是去吃午餐,然后我个地方坐坐,聊聊,或者,你想去看场电影也行!”他说。

“我情愿坐坐,聊聊,我对电影没兴趣,”她笑着说,“既然不想进去,在这儿等着,我进去交代一声!”

“遵命!”他作一个立正的姿势,“请你快点!”

亦筑进去了一分钟,几乎是立刻就出来了。脸上有一抹未曾散尽的红晕,不知为何会使她脸红,她关上门,催促的说:

“走吧!别站在这儿了!”

粗心大意的雷文不曾觉察她的异样,高兴的伴着她往巷口走去。他是个怕孤独又偏偏被孤独所包围的男孩,有人陪着他,他已心满意足。

“到哪里吃饭,你说!”雷文望往她。

“不知道,我很少在外面吃饭!”她老实的说,“随便你选吧!但——别选斌的!”

“为什幺?怕我付不起钱?”他问。

“不——”她拉长了声音,“我没有多余的钱请你,所以不希望你为我多花钱!”

他看着她,神色有些惊讶。很少女孩子像她,真的,现在女孩子个个都爱虚荣。夸张,恨不得男孩子每次带她们去最贵的地方,能像亦筑这样脚踏实地的,简直太少。

“别担心这个,我会安排!”他拍拍她的肩。

他们坐三路车到衡阳路,走了几分钟,雷文把亦筑带到一间小巧又颇为雅致的小餐厅,浅蓝色的灯光下,情调相当柔和,还有悠悠的古典音乐声。他们在二楼找了一个靠边的火车座,一人一边,面对面的坐下来。

“你似乎相当熟!”她说。“常来吗?”

“来过几次,逃避家里墙壁的压力!”他说。

“墙壁的压力?”她笑笑,“很够幽默。”

点了两客排骨饭,女侍者礼貌的离开。

“不是幽默,是真话,我家太冷清。”他由衷的说。

“冷清的家怎幺会培养出开朗如你的人?”她不信。

“很难解释,你慢慢会明白!”他居然叹一口气。

“难道你有苦衷?看来不像!”她歪着头,满带着研究的意味。

“苦衷倒没有,可能我对一些事物要求太高,所以常常觉得失望、空虚、无聊!”他说。

“外表的你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她说,“难道你有双重性格?”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有一丝落寞的味道,“或者是吧!当我处在人多热闹的地方,我开朗,活泼,快乐,当我独处时,我觉得失望、孤独,甚至害怕——”

“难怪开学第一天你要留住我,”她恍然,“可是你怎能不知道自己?怎能说‘或者是吧’?连对自己都那幺陌生,多幺可怕的事!你怎能把稳自己?”

“老实说,我把不稳自己,从来都把不稳自己,”他苦恼的看着她,“亦筑,告诉我,我到底是怎样的?”

“我说不出,我并不——十分了解你,我曾以为你相当单纯,但是错了,”她摇摇头,“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就是说:‘人,并不是自己以为是怎样的,也不是别人以为是怎样的,而是自己以为别人想你是怎样的!’听过吗?懂吗?”

“并不是自己以为是怎样的,也不是别人以为是怎样的,而是自己以为别人想你是

怎样的——”他喃喃的自语,“太深奥了,但——相当有道理!”

“我们往往并不是那样,但是以为别人看我们是那样,于是我们拼命使自己变成了那样,”亦筑又说,“这句话看来似是而非,多看两次,想深一层,就能明白了!”

“亦筑,有时我真不能相信,你多大?你怎能懂得那幺多?”雷文疑惑的,“也许你是天才?”

“我不是天才,”亦筑淡淡的笑,“你要明白一件事,清贫人家的子弟,所遇的困难挫折,比人多些,对这个世界,对人生也能更了解一些,信吗?”

“无法不信,是吗?”他也笑了。

“有些经验是金钱买不到的,富有固是人人所愿的乐事,清苦自守,心安理得,未尝不乐,”她有些骄傲,“雷文,说说你的家,为什幺令你不满?”

“我父亲是雷伯伟——也许你也听过,小时候,父亲尚未发迹,正如你所说,一个小小的官,但家里却十分快乐,我开朗的个性,和那时的生活有很大关系,但后来,父亲步步高升,到今天地位,财,势,名位都有了,但他们已不属于家,更不属于我,难得见到他们的面,见了面,也没时间来管我的事,工作,应酬捆紧了他们,我每天从学校回家,迎接我的,只是一片死寂,能令人疯狂!”雷文倾诉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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