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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怨 第11页

作者:严沁

“怎幺回事?”怀远问。

“不许我跟外国小朋友一起玩,不许学她们的生活方式,所以我一直很独立。”

“难道不寂寞?”

“寂寞的时候看书,中文书、古书、诗、词、歌赋,”她笑。“可是我太笨,并没有把中文学好。”

“已经很够了,我相信你的程度比一般香港人中文好。”怀远说。

姮宜但笑不语。

一直很感兴趣听着的宋夫人却笑了。

“那你也太把姮宜看低了,我相信她至少可以教中文。”她很了解的。

“啊!对不起,”怀远红起脸来。“我自己的中国文学学不好,所以把你也想低了。”

“你是真的不行,姮宜怎幺同呢?她书香门第,父亲更是出名的汉学家。”

“对不起,对不起,”怀远孩子气的直赔不是。“有时我往往把你想成兄妹,觉得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你们怎幺会是兄妹?”宋夫人皱起眉头。“怀远这孩子就是口无遮拦,胸无城府。”

“所以我只能当教授,不能做生意。”怀远说笑。他是顺着母亲的口气说。

宋夫人却没有接腔,仿佛不高兴。

气氛就莫名其妙的静下来,连姮宜都找不出该说句什幺话。

就在这时候,宋怀中出现了。

他穿著黑西装黑裤,雪白的衫衬,黑帽黑鞋,脸色依然冷漠苍白。他望望在座的每一个人。

“我走了。”他说。

宋夫人只“嗯”了一声,什幺话也不再说。她还在为刚才无缘无故的不高兴?

“我送你出去。”怀远是热心人。

“不必。”怀中转身就走。走得又挺又直又孤傲。

姮宜心头浮上一种感觉,那是:苍凉。

“他不是明天才走吗?”怀远坐下来。“每次来去匆匆,连话也不能多说一句。”

“我留过他,他执意要走。”宋夫人淡淡的。

“表哥的脾气是不是越来越怪?”怀远说:“他好象把自己与大家故意隔开。”

“小时候他就是孤独的孩子。”宋夫人又说。

她的眼光还是落在窗外的黑暗中,不知她在想什幺?或不舍得怀中就此走了。

但是她对怀中如此冷淡。

“以前他见到我还有很多话说。”怀远说。

“以前的世界和现在的也不同了。”宋夫人颇感叹。

“妈——”怀远似乎想制止她讲下去。

“啊——来吧!”她突然站起来,拖住姮宜的手。“来书房听我弹古筝。”

姮宜原本想告辞,现在也说不出口。

书房里,工人已烧好一炉檀香,袅袅烟雾中,宋夫人端坐在古筝前,是一个古董古筝,古朴的雕花,钢弦,深得发亮的木和竹。

宋夫人喜欢古旧的,历史长远的东西。她——可曾怀念以往的日子?

宋夫人的古筝造诣果然不凡,音韵象行云流水般泻出,不是她说的《广陵散》,而是《渔歌晚唱》,姮宜最喜欢的。

可是——可是很奇怪的,从筝声中,姮宜竟觉得宋夫人心境并不平静,正上下起伏着。

以她的年纪,她的环境,她的身份,她的经历,她还有什幺事不能平静?

姮宜希望自己只是敏感,希望是自己不懂音韵。

她看看怀远,他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很投入,很沉醉的模样。她看得出,他对母亲除了尊敬之外,还非常的钦佩。宋夫人是极出色的。

一曲结束,两个人都用力鼓掌,宋夫人童心突至,站起来谢幕似的向大家致意,惹得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气氛又变得愉快、和谐。

“我很羡慕安悌弹得这幺好,能否教我?”姮宜问。

“随便教教是可以的,教得好就得看缘份了。”她说得很特别。

“教古筝也要缘份?我们教书,岂不是和许多学生有缘份了?”怀远说。

“各人缘份的多少和深浅有很大的分别。”宋夫人慢慢说:“人能相聚已是缘份。有的人一阵短时间,有的人时间长些,有的人一辈子,不同就在此处。”

“那幺最有缘份的该是两夫妻了?”姮宜笑。

“也未必,”宋夫人淡淡的笑。但姮宜觉得她神色有丝特别,只是感觉,没有什幺道理的。“夫妻也未必能相聚一辈子,对不对?”

“相爱的人总行了吧?”姮宜的孩子气冒出来。

“相爱的人——”宋夫人把视线移到窗外。“这个时代爱情加入了条件,相爱的人也未必常相厮守。”

“也不一定。只要相爱的两人意志坚定,不受外来压力的影响不就成了?”怀远表现兴奋。

“没有人想加压力给相爱的人,但——施压力的人恐怕也有无可奈何的理由。”宋夫人淡淡的。

怀远和姮宜对望了一眼。他们怎幺讲到这幺古怪的问题上了?而且——讲成这幺灰。

“妈,好久没去别墅,你要不要去散散心?”他说。故意把题目扯得好远,好远。

“不想。那幢老房子,我一点也不喜欢。”她说。

“圣诞节呢?有没有打算?”他继续问。并转头对一边的姮宜说:“圣诞节是妈妈心中最重要的日子。”

“没有。现在还有什幺打算呢?我都老了,”她微笑。“最后一件心事是看你成家立室。”

“那——还早呢!”怀远的脸突然就红了。“我连对象都没有找到。”

“你的眼光必然有毛病,”宋夫人看姮宜一眼。“感情是要培养的。”

这倒令姮宜不好意思了,又指向她。可是——她跟怀远互相间没有感觉,这是真的。

“会不会太晚了?我想回去。”她说。

“还提回去,”宋大人有点不高兴。“今夜就住这儿,明天一早我叫下人去给你搬回行李。”

“这——安悌,我想——”

“顺我一次,好不好?”宋夫人慈祥的微笑。“算你来陪陪我,而且你走了,我怎幺向哲之交待?”

姮宜十分为难。晚餐前她以为宋夫人已不再勉强她,宋夫人只是微笑,只叹寂寞,谁知她内心却是固执,她根本打定主意要姮宜回来。

以姮宜的个性,她会不顾—切的离开,但——但她不忍心再次拒绝宋夫人,她觉得那样太冷酷。

“那——我今夜就住这儿。”她勉强说。

“什幺今夜?你今后都住这儿!”宋夫人肯定的说。

她只是温柔的肯定,但任何人怕都没有办法反对吧?她有天生的气势。

姮宜望怀远,他只偷偷的摊开双手。

“要个要我陪你上楼休息。”她问。

“你们先去,我想在书房坐坐,”宋夫人回到古筝前坐下。“今夜兴致很好。”

“明天见,安悌。”姮宜随怀远退出。

必门前古筝声已起,门一关上。再不闻丝毫声音。

“书房的隔音设备这幺好。”姮宜笑。

“何止书房?每间房都如此。”怀远笑。“妈妈爱静。”

“有好有不好,万一有贼人进来岂不是听不到?”

“哪有贼人能进来,他们不怕——”他自知失言,立刻闭口不说。

“不怕什幺?”她追问。

“不怕飞机大炮吗?”他勉强笑。笑完又觉得这玩笑开得更离谱。只好傻笑。

她摇摇头,不再追问。她看到他脸上明显的尴尬。

“明天我第二堂有课,你呢?”她温和的。

“第三堂,不过可以一起走。”他很感激。“下午—起回来,或者——去城外兜兜风?”

“去别墅?”

“也——不一定。”他又面红。“姮宜,你真搬回来?”

“心里不顾意,可是不能反对安悌的意思。”她说真话。

“我们都有同样遭遇。”他苦笑。

她呆怔一下,怀远是儿子可以委屈——下,可是她呢?

虽然搬回宋家巨厦,可是姮宜心中颇不平衡,她十分后悔,搬出去了又回来做什幺?耸夫人是用半强迫的方式,可是由她决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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