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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梦中缠绵 第1页

作者:严沁

第一章

淡淡的檀香味清幽缭绕,周遭迷蒙。

长型紫檀八仙桌上是齐全的各色供果,鲜花,清香一束。

墙上挂着一幅相,男人。迷蒙中看不真切,只觉很年轻。

屋子不大,两面有窗,迷蒙光线是从微开的深紫色丝绒窗帘中透进来。正对着八仙供桌有一扇门,房门紧掩着。一张精致古雅的紫檀木屏风摆在门边,仿佛在守候着甚么。一切都是静止的。静谧中只有檀香的烟雾袅袅的幻化着,像门外的大千世界。

紧掩的房门“呀”然而开,一双纤细的手捧着一个银碟,上面放着象牙色的细瓷碗,碗中冒着热气……

庄司烈突然睁开眼睛。醒了。

他发现正在飞机的头等舱里,正从太平洋的彼岸飞回香港。

四周极安静,所有的旅客全睡着了,连空中小姐都在休息。

只有微弱的光亮,从机舱顶的指示灯中泄出。清晨四点。

他模模脸颊下不长不短的青须,微微移动一下有点发麻的身躯。

又是那个房间。又是那个梦。

记不得梦是哪时开始的。仿佛从懂人事时,这梦就一直在他记忆中,今年他三十岁,这梦就伴着他,沉默、安详、静谧但坚持的伴着他,从不间息。

梦,并非一开始就如此。

真的。生平第一次闻到檀香味就在梦中。当时并不懂那是甚么味,只觉清清幽幽的十分引人,而且带着一种“古意”。

那“古意”两个字当时曾令他自己失笑。

直到很久以后,有一次他到尼泊尔去拍摄一间千年古庙时,才在方丈禅房再次闻到梦中的味道,方丈告诉他那是檀香。

庄司烈,是闻名世界的十大摄影家之一,而且是最年轻的一个。檀香,是梦之味。

在闻到檀香味很久很久——大约两三年后他才看到那隐隐约约的八仙桌。当然他并不知道那是名贵的紫檀木,那是以后的知识。继八仙桌后,房中的一切是逐年逐年增加,显现的,直到那只托着银碟纤细的手和那冒着热气的碗。

庄司烈不自觉的摇摇头。他拥有一个会生长,有味道的梦,这梦是活的。

活的梦。

这梦从不曾令他惊惧过,即使在很幼小的时候,这梦却是他秘密的乐趣。他是那样希望梦的倩节能快些展现出来,那种探索的企望是那样急切。然梦却有它的自然旋律和节奏,悠闲的踱着它自定的脚步。

前些日子那只象牙色细瓷碗中还没有冒热气,热气之后会是甚么?

司烈忍不住笑了。

微笑的他在嘴角悄悄的泄露了一点他的秘密:这满面于思的高大男人竟有他不自知的一丝稚气。

也许四海奔驰,翻山越岭的生活令他看来比实际年龄大些,却不损他的男性魅力。虽然那些不长不短的胡须遮掩了他部分脸孔,但眉宇之间的英气,黑眸中深沉逗人的光芒,加上他挺拔的运动员身形,他总是人们的眼光所聚。

他起身把自己整理一下,又为自己倒了杯咖啡,想回座位看看杂志,空中小姐被他的脚步声引来了。

“你剥削了我为你服务的机会。”那美国姐儿热情的说。

“我最懂怜香惜玉。”他微笑。

“需要早餐吗?”

“谢谢。”他摇头。

再过几个钟头就到香港,他有回家的感觉,虽然香港他没有家,只有一个过得去的公寓。但香港有朋友。

半年没来,想念是迫切的,还剩下那几小时的路程,他竞迫不及待了。

香港无恙?

的士把他送回浅水湾。

空置半年的公寓是整洁清爽的,虽没有“人”味却也没有“霉”味。客厅角落的一个大花瓶里还有束意犹末尽的姜花。

浴室出来他已焕然一新,拿一罐啤酒出来,电话铃响起。

司烈绝不意外的拿起听筒。

“司烈,是你吧?”女人的声音。“算上日子你也该回来了。”

司烈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快来吧。冰箱里自然有你预备好的牛排等你来做,是不?”司烈说。

十分钟后,大门开处走进苗条高挑的璞玉旋风般的卷进来,一条牛仔裤,一件细麻白衬衫益发令她潇洒自然。

“你这无尾飞锤。”她盯着他看。“为甚么不先来个电话呢?总要人猜。”

“全世界只有你猜得到我的归期,我们心有灵犀。”他吻吻她的面颊,神色愉快。

“我已预备了三星期,”璞玉笑。充满阳光的现代女郎。

“又有甚么杰作?”

“慢慢给你看,先医肚子。”他拍拍她像拍个妹妹。“飞机餐令我月兑水。”

“月兑水?”她扮个怪脸进厨房。

璞玉不但为他煎了上好牛排还为他预备了酒,他吃了惬意的晚餐。

“当然不是立刻上床。”她顽皮的眨眨眼,突然自觉用错了词,立刻脸红。“我是说你要休息。”

他也捉狭的眨眼。

“我有事,先送你回家。”他说。

她也住在浅水湾道上,不必特别绕路,他送她回家。顺手也把她那辆银灰色保时捷九一一据为己用。

“明天等我电话。”他是这么说。

但是明天他又怎会记得打电话呢?回到香港他有那么多事那么多朋友,还有那么多女人,他哪儿有空呢?

璞玉微笑,不以为憾的转身回家。

司烈的确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家里。

董恺令。

没有人不认识董恺令。除了她是个极出名的女画家之外,她还主持一个亚洲区的慈善基金会,每年选拔各地年轻的艺术精英分子,送到国外深造。经她的基金会所培养成才的人不少。她是上流社会的活跃分子。

她并不年轻,有人说她五十六,也有人说她五十八,还有人说她才五十。但人们注视她的并非年龄,而是她的高贵气度和在中国画方面的才华。当然,美丽的女人即使不再年轻仍然“美丽”。随着年龄,她犹如光华内蕴的明珠,更温润如玉,能令任何不同年龄的男人倾倒,甚至自视极高的庄司烈。

司烈正坐在董家的客厅里。

每次回到香港,恺令是他第一个要见的人。

恺令穿极普通的白丝衬衫,黑长裤,薄底平底鞋。她微笑着望着司烈,像对所有的朋友一般。

司烈的心中却有着绝对不同的感受,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如她般令他心动,虽然他明知她比他大许多。

“这次预备逗留多久?”她问。

“没有计划。”他盯着她望。她看来比三十岁的女人更美,怎样保养的?“你想我多留一会儿,我就迟些走。”

“总是孩子气。”她有责备之意。“我要你留在这儿做甚么?”

他微微失望。她从来没把他放在心里,他知道。她身边有太多好条件的男人,当然,他也知道,她决不会动心。

她一心一意仍在已去世三十多年的丈夫身上。当年她的爱情故事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人,虽然那是个悲剧,她却甘之如饴。

司烈也是受感动者之一吧。

“我给你带回好多照片,那些景致或对你写画有帮助。”他说。

“甚么时候看得到?”讲到艺术她眼睛发光,热情一如少年人。“我急于观看。”

“我这就回去冲晒。”他冲动。

“坐着。”她的手按住他的肩。“明天看照片,今夜我们聊通宵。”

他的眼睛也亮起来,极之动人的光芒在闪动,就如心中的快乐。

他的光和热来自她,一个比他大二十多年的出人。他看不到他们会有前途,那不要紧,他想抓住的也只是现在的火花——如果能有的话。

对恺令,他小心翼翼完全不敢冒犯,汹涌的一切只能放在心中。他爱她吗?他不知道。或许只是艺术上的仰慕,不不,每见到她那张不再年轻的美丽脸庞上不经意的流露那种冷傲——是这两个字,冷傲,他心中就发热。仰慕不足以代表他的心,也许喜欢,不不不,他真的弄不清楚。她却始终占据着他心目中最大、最重要的地位却绝对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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