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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雪在流 第27页

作者:严沁

“何哲,你总是这幺沉默。”姑姑说。

何哲微微一笑,眼中光芒出奇地闪亮。他没出声,只望着姑姑。

“他就是这样的。”宁儿摇头。“但是他蕴藏丰富,慢慢你会知道。”

泵姑也望着何哲,那笑容仿佛在问“是吗”?

这班年轻人都忘了一边的雪曼和啸天,或者不是忘,是给他们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谁都知道他们的感情。

啸天远远凝望着姑姑,雪曼也远远地凝望着姑姑,好象在听他们讲话,却又什幺都听不到。

“刚才你觉得姑姑象谁?”雪曼问。

“一个朋友──哎,以前的女朋友。”啸天有点乱,“肯定出错了。”

“像得那幺厉害,你手都在抖。”

“那一剎那我好震动,因为好多年没见过她,以为突然重逢。”

“那必然是很重要,很刻骨铭心的人。”

啸天呆怔了一下,突然笑起来。

“你吃醋?”

“胡扯。”雪曼双颊飞晕。“刚才我以为──你见着何哲的母亲。”

“怎幺会呢?”啸天强打哈哈。“如果是她,阿哲会认不出吗?”

“所以我知道想错了。”

“下次不许胡思乱想,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他说。

雪曼笑,再也不说话。

那边厢陈汉,宁儿他们都站起来,只有何哲看来有点依依不舍。

“我们下次再来,姑姑累了。”宁儿细心地。

“下次──你会见我们?”何哲问。

“为什幺不?”姑姑望着。“你是受欢迎的。”

何哲满意地笑了,他也有稚气的一刻。

雪曼和啸天拥着过来。

“下次我要单独来,你们今夜霸占了姑姑。”雪曼讲话总比较天真。

“随时欢迎。”姑姑微笑。

啸天站在雪曼背后,没有说什幺,有点尴尬地半垂头。

“何哲跟我们回去,啸天还有事。”雪曼说。

何哲看父亲一眼,温驯地点头。

“你们一走我就倒床大睡,累了一整天。”

“我们要报答你。”陈汉活泼得很。

“姑姑,我跟士轩回老人院帮忙,明天下午才回来。”诺宜问。

“去吧。”姑姑慈爱地。

大伙儿在门中各上各车,一哄而散。

几部车前前后后跟了一阵,也各自在转弯处分道扬镳。

啸天在分岔路口停了一会儿,肯定各人的车都已离开,他才转出来往回走,一口气开到姑姑家门外。

门灯还亮着,姑姑──王凝若在等他吗?

罢按门铃,大门立刻打开,姑姑站在那儿连衣服都没换过。

“请进。”她平和淡漠。

“你总是性急。”

“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二十年不见的夫妻,见面说的竟是这些话。他们之间没有仇恨,没有恩怨,再见面也平淡得有如闲话家常。

“谢谢你刚才不曾揭穿一切。”

“你该知道我永不令人难堪。”她微笑。“何况我喜欢雪曼。”

“雪曼──什幺都不知道。”

“她是个难得的女人,难得还有赤子之心。”

“是,她善良又纯真。”

“阿哲很好,”姑姑说,“很好。”

“我会立刻让阿杰回来,一考完试就回来,你可以见到他。”他急切地。

“不急。如果我们母子有缘,总能见面。”

啸天凝视姑姑良久。

“你真的没什幺改变,凝若。”

“老咯。阿杰都二十岁了。”

“这些年──你一直在这里?”

“我到处走。”她不着边际。

“前阵子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律师曾找到你的地址,人却不在。”

“我曾住饼那儿。”她淡淡地。

“为什幺一直避开我们父子?你知道这二十年来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幺?”她反问。

“你──”他语塞。“孩子们要见母亲。”

“孩子们都已长大,他们都得到秀好的教育和教养,我很放心。”

“凝若,有你在一切会不同──”

“你真希望有我在?”她笑起来。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矛盾又惭愧。半年前若找到她一切会不同,那时候没有雪曼。现在──他不知道怎幺办。

“你看得出雪曼与我的感情,那也只不过半年间发生的,你──”

“不要为难。我绝对不是你的难题。”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啸天,你还是这种脾气。你该问问我的意思。”

“是。你有什幺意见?”

“保持现状。”她说。

“那不行,我怎幺向阿杰交代呢?”

“阿杰什幺都不知道,不要扰乱他的心,他的感情。”她说。“阿哲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是。他比我沉得住气。但对阿杰太不公平,他从来没见过母亲。”

“你想怎幺办?”凝若问。

“你回家──哎,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太乱,居然姑姑就是你,我该早点来,我什幺都不知道。”

“我若回去,雪曼呢?”

“这──”他目瞪口呆。

他这幺爱雪曼,他认为他们是两世姻缘,他怎能放弃雪曼?那比杀了他更痛苦。

“所以不要冲动,一切慢慢来,你已经找着了我。”

“谁知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苦笑。

“回去吧!我知道你冲动,所以在这儿等你。冲动是无补于事的。”

“这二十年在外的日子你一定辛苦了,我要补偿。”

“我一直平静快乐,日子过得很好。”

“当年──你为什幺要走?”

她皱眉,这是今夜她最强烈的一个表情。

“你怎会不知道?”她吸一口气。

“我知道什幺?”她愕然反问。

她不能置信地望着他半晌。

“我不明白你是什幺意思。”

“很简单。当年你无缘无故离家出走,我甚至不知道什幺原因,你怎能狠心拋下才满月的阿杰一走了之?什幺事刺激了你?我做错了什幺?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一向淡漠平静的姑姑也色变,她的脸慢慢苍白起来,苍白中又有一种怪异的红晕。

“你说你不知道原因?要我给你一个交代?”

啸天下意识地往后移一移身体。

“我并没有做错什幺。”他强自镇定。

泵姑的神色怎幺那样奇怪?

她直直地盯着他,看了起码三分钟,仿佛要看清他每一个细胞,要看进他每一个毛孔,要看清楚真伪。

“我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啸天肯定地再说。

泵姑的神色转缓,那些凌厉的眼光也变得柔和,她不再迫视他,转身为自己倒了杯茶。

“我只是想离开。”她淡淡地这样说。

他看来是真的不知情,他的神态绝对不像说谎,她分得出他的真假,他不是那种会隐藏会瞒骗的人。他说不知原因就真的不知,但──那样的一件事,令得她狠心拋下才满月的幼子离开,又怎能没有原因呢?

这其间发生了什幺事?他仿佛什幺都不记得,他显得无辜。

“说说你和雪曼。”她重新坐下来。

“呀──怎幺说呢?”他居然有点忸怩。“半年多前我认识雪曼,仿佛受到雷电打击,她的一切令我熟悉亲切,那笑容,那神态,那声音,我好象都看过、听过。可是我们的确刚认识,当时她先生刚过世,我对她的感情一触即发,那幺强烈不可控制,我感觉是前世姻缘,当时我失态,她拒我于千里,我伤心失望,痛改前非,后来才有点转变,有点希望。”

“你极爱她?”

“是。想到她,我这儿会痛。”他指指心口。

“你们有打算吗?”

“我们预备过了暑假就结婚──”他住口,他怎能对二十年不见的太太请这些?

“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不,我完全没想到会再见到你,你也在香港,”他叫,“你不肯离开家门,不应酬,甚至不去中环生怕遇到我。”她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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