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野岸 第18页

作者:严沁

“我现在才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道理极了,”他对着思奕说。“谁管明天的事呢?”

“我这次回去,从此解决困扰,可以无忧无虑的云游四方了。”他又说。

“你有什?困扰?”思朗问。

“生老病死?哈!人生不外乎这些,是不是?”他大笑,醉态可掬。

“你有病?”

“我健康得象头牛,”他拍着桌子。“我象牛一样蠢,一样笨,我是牛角尖里一粒细菌。”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思奕扶着他。

“不醉,千杯不醉,从来没有这?痛快过,哈!从此摆月兑困扰,羽化得道。”

“你——讨厌工作?”母亲也问。

“工作?什?是工作?守在四堵墙里听命令,然后:是,是,是?”他笑。

“子樵,你变得太多,”父亲忍不住说:“什?事令你如此困扰?”

“没有事,有什?事呢?”他强打哈哈。今夜从进门开始,他一眼也没看过思曼。“我的困扰是自筑长城,我是这?一个人,哈!”

大家都摇头叹息。好好一个人怎搞成这样呢?

“我想我最后会这样的,我自困长城内,终于弹尽援绝,就此死去。”他还在说。

“乱说。”母亲瞪他一眼。“不许胡扯。”

“没有人明白我,真的,这是事实。”他说:“你们为什?不相信我的话呢?来再干一杯。”

他一仰头就把酒喝了,思奕要抢也抢不到。

“你不能喝了,你会不醒人事。”思奕埋怨。

“昏睡着上飞机,再昏睡一场就回到美国,什?都不必想,多好?”他哈哈大笑。居然拿着酒杯就唱起来。

“子樵……”思奕吃惊的抢下。“你疯了?”

子樵望着他傻笑一阵,忽然就伏在台上,人事不知。

思奕忙乱的把他扶到沙发上,母亲拿出冷毛巾替他敷额头,思朗显得莫名的兴奋。

“第一次真正见到醉酒的人。”

“最好弄点醒酒汤给他蝎。”父亲摇摇头。“这孩子他是在挣扎。”

“我送他回去,不必什?醒酒汤,人事不知怎?喝得下去?”思奕摇摇头,扶起他。

“我帮你。”思曼突然说。神色自若。

大家都意外。

今夜思曼一句话也没有说,大家竟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你扶得动?”母亲问。

“大概没问题。”她自信的笑。

“让他睡在沙发上吧!”父亲说:“扶到外面一经风吹,我怕他会呕吐,家里又没人服侍。”

“也好。”思奕放下他。“我去拿张毯子给他盖。”

两姐妹于是帮着工人把餐桌整理好,各自冲凉,早早的就回房休息。

思奕对子樵真如兄弟手足。替他月兑了鞋子、洗脸、垫枕头,把他安置了最舒服的位置,这才回房。

象往常一样,夜晚是静温的,他们全家都生活非常有规律。但是——今夜有人睡不着。思奕、思曼、思朗都在床上辗转,想着不同的事。

思奕很担心子樵,明天他能这样子上飞机?

思朗想:以前是否错怪子樵,他内心有着为难处?

思曼却在想,子樵今夜所说的每一句都有含意,而且似乎只有她能懂。

真的,她完全懂得他的话。

忽然,她听见外面有些声音,好象有人翻身,又象在申吟。极敏感的,她跳起来,冲到门边。

是子樵在说梦话吧?他喃喃的不知在说什?。迈出一步,忽然听到,他叫:“思曼,思曼,不要怪我……”

她一剎那失魂落魄,所有的事全证实了。

是。她已肯定了心中那原本以为荒谬的想法。

子樵还在叫思曼,她却听见有房门声,立刻退回卧室。出来的是谁呢?然而——无论是谁,都必然听见或得知了子樵心中秘密。他的秘密中有她——

以后——她将怎样自处?

躺在床上再也无法入睡,心中汹涌的是万丈波涛。为什?在他临走时才发生这样的事呢?她宁愿没有今夜,他走得干凈利落,留下一段朦胧的美丽回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苦苦的叫着她,为什?矛盾得这样痛苦,却宁愿把一切深藏?

天泛白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的起床,轻手轻脚的去梳洗,在厨房偷偷吃了早点。

子樵还睡在那儿,并不象宿醉未醒的人那?脏乱,思奕把他清理得很好。他睡得似乎很安详,很恬适,象一个没有烦恼的人——然而,她终看不见大胡子下面的真面貌。就象他们之间的这一段——一段感情吧!懊是感情。模糊不清,似真似幻。

思曼不敢在客厅久留,回卧室换了衣服,立刻出门上班。临出门时回头再望,子樵突然翻身,吓得她心头狂跳,夺门而去。

一路心绪不宁的来到公司,太早了,公司大门都没有开。她只能回到楼下,找一家卖早点的小餐厅,一直坐到八点半。

才回公司,桌上电话响个不停。谁这?早?

“姐?思曼。怎?一早就不见了你?”思朗怪叫。

“我有点事,早到公司。”

“可是你办公室没人接电话。”

“我——和傅尧一起。”思曼唯有这?说。

“啊——”思朗笑了。“原来如此。你们已经很好了,是不是?你一直不讲。”

“有什?好说呢?我喜欢所有的事在自然下发展。就算‘已经很好’也并不代表什?。”

思朗在电话沉默一阵。

“雷子樵也不辞而别,”她说:“没有人知道他什?时候走,只留下两个‘谢’字。”

“我离家时他还在。”思曼心头又狂跳。

“这人神经兮兮,不知道在做什?,”思朗笑。“思奕打电话去他家也没人接。”

“他那个宾婶呢?

“早已辞了。”思朗说:“中午一起午餐,来我酒店。”

“不——”思曼下意识的拒绝。“中午我有约。”

“傅尧?OK,放过你,”思朗自说自话。“那?晚上见。珍惜你的机会,我现在才发觉,香港好男人并不多。”

“你认识多少香港男人呢?”思曼笑。

币断电话之后,思曼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子樵什?时候走的呢?她第一次望他时,他醒了吗?他看来是那样平静。临出门再望,他翻个身,啊!他可是故意翻身的?这——她的脸红了,这算什??

整天心绪不宁,无心工作,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她很耽心,再这?下去怎?办呢?

四点正,她桌上电话铃响起来。

她习惯性的以职业口吻讲电话。

电话里先一阵短暂的沉默,只听见四周有不少人在。接着,传出了子樵的声音。

“我——向你辞行。我在机场。”他说。

“啊——”她无词以对。他们之间一开始仿佛就是这样。

“昨夜我令你们家不得安宁,一辈子我只放肆了这一次,以后怕再也没什?机会。”

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

“纸条上的‘谢’字是写给你的。”

“我?”她不懂?为什??

“你两次望我,令我再无遗憾,以后无论走什?路都会容易得多。”

“你——早醒了?”她极度不安。

“天未亮我已醒了,酒精只能麻痹一时,我头脑一直很清醒。”他沉声的说。

“你还回来?”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无论如何,谢意永存我心,至少我会记住,有一位女孩子曾这样——关注我。”

她的心一热,眼泪还来不及涌时,他再说:

“谢谢。”然后挂断电话。

就这?——完了?就象一块石头投进水里,激起一阵涟漪,然后石头沉底,水面归于平静。子樵的来与去就是这样。

表面上的平静是否真正静呢?谁也不知道。但投进水里的石头仍在湖底,这是事实。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