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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只是古老传说 第21页

作者:亦舒

恕之知道她做了噩梦,她喝一口子觉喂她的热茶,以往她时时这样照顾他,没想到今日身份会得对调。

医生上门来替恕之诊治,微笑地告诉他们不妨,她不过是风寒发烧,休息几日便没事。

恕之听见子觉不放心地说:“她咳嗽有血。”

医生说:“喉咙干燥缘故,室内放一只喷雾器好了,我会替她做化验。”

子觉仍不放心医生说:“喉咙干燥。

医生说:“你如果觉得有必要,可进医院做详细检查。”

“待我问过她本人。”

未待子觉开口,恕之已经摇头。

医生说:“王太太仿佛有点忧郁。”

“她有心事。”

“那么,我推荐心理医生。”

恕之又一直摇头摆手。

那医生微笑,“我处方几种药物给她。”

王子觉说:“最近她体重锐减。”

“女士们可以纤体,越瘦越好,有时稍微过分。”

王子觉送医生出门。

恕之又咳嗽起来,她注意雪白纸巾,却没有血丝,她略为放心。

子觉回到她身边,“你有心事,可以对我说。”

“我一瞌眼便做噩梦。”

“那是因为心神不宁,喝些红酒才睡,会有益处。”

恕之苦笑,“我做的亏心事太多,不管用。”

“许多做尽坏事的人每晚睡得不知多香。”

恕之想到忍之,从未听过他有失眠毛病。

子觉告诉恕之一个故事:“二次大战末期,美国派出战机伊诺拉姬号到广岛扔下原子弹,数十年后记者问当日飞机驾驶员可有辗转反侧,该名军人答:‘我每天憩睡如婴儿。”

恕之发呆。

服药后她沉沉睡熟,梦中黑影乱舞,但是不再有不想见的人出现。

半夜醒来,听见有轻俏的华尔滋圆舞音乐,谁,谁在跳舞?

恕之起来,她发觉乐声从楼下传来,忍之几时开始听音乐?奇怪。

她在楼梯看下去,只见关家宝在教忍之跳舞。

她穿着极薄的湖水绿软缎晚服,专心教忍之步法:“一二三,跟我走,二二三。”

那水绿色裙裾长度不一样,好像一束花瓣,那式样与恕之梦中所见婚纱一模一样。

恕之紧紧握住楼梯扶手。

有人用手搭住她肩膀,她转过头去,那是王子觉,他微笑,“忍之有女友。”

恕之不出声。

“他若有固定女友,心思就会定下,让这位小姐代为管束他。”

恕之问丈夫:“你会跳华尔滋吗?”

“学过几次,跳得不好,没想到忍之不会社交舞。”

“孤儿院里哪有社交。”

她站起来,子觉叫她吃粥,恕之毫无胃口。

“恐怕是水土不服,要是真不喜欢市区,我们可以搬到山上。”

恕之又摇头。

她专心看忍之跳舞。

他女伴关家宝是高手,体态轻盈,舞姿曼妙,在最出人意表的时间踢起裙裾,煞是好看。

忍之像是着迷,他努力讨好女伴,额角跳出汗,衬衫背脊印湿一大片,毫不介意。

子觉拉一拉妻子。

恕之默不作声,回到自己的地域。

书房里抽屉半掩,恕之又看到一把点二八口径的巴列泰手枪,她顺手取起秤一秤,有点坠手,子觉看到,过来把手枪轻轻自她手中取饼,放回抽屉,然后收拾桌面上文件。

恕之回到寝室,楼下音乐到天亮未停。

清晨,恕之身边似还有碎碎乐声,她淋浴,哗。水声中还有钢琴声,她知道是幻觉。

恕之更衣到楼下看视,人去楼空,一地香槟瓶子,佣人正在收拾,她把一条凯斯咪披肩折好搭在红沙发背上。

恕之问:“他们几时出门?”

佣人摇摇头,“王太太,我没看见。”

恕之等到十点多,忍之才回来,一路打呵欠,然后脸朝下,摔进沙发里。

恕之讽刺他:“累得你,晚上做贼了。”

他揉揉眼睛,“家宝还要上一整天的课,真厉害。”

“别忘记你也是学生。”

“她与母亲住在山上一间大屋,邀我下午去喝茶。”

恕之语气越来越酸涩,“母亲多大年纪,是否风韵犹存。”

忍之月兑去鞋子,“你还不去侍侯王子觉,他好像要去银行。”

子觉这时叫:“恕之,恕之。”

恕之问兄弟:“下午有什么节目?”

忍之把她推上楼梯。

恕之对丈夫说:“查一查那个关家宝的来历。”

子觉只是笑。

“我是认真的。”

子觉劝说:“忍之时时换女伴,那查得了那么多。”

“那女子很有一手。”

“所有女性都懂得取悦异性,这是天性。”

恕之陪王子觉到银行,他给她保险箱钥匙,加上签名。

箱子里有证券,现款及贵重金属。

他陪她用下午茶,天气回暖,年轻男女早已换上无袖薄衫,在大厅肆无忌惮拥抱接吻。

恕之有点羡慕,她一向挂着逃命,欠缺这种无牵无挂的闲情逸致,这一刹那她忽然倾身向前,吻王子觉脸颊。

她丈夫错愕,本能伸手挡开她,轻轻说:“人多。”

恕之只得坐下。

整个下午她不出声。

忍之把女友带回家来,看到恕之,大声说:“我与家宝决定订婚。”

他们四条手臂紧紧相拥,关家宝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十分可爱,像一只小动物。

恕之却笑不出来,她瞪着忍之。

家宝笑:“我会设法说服家母。”

整件事是那样不可思议,恕之对她兄弟说:“我有话同你讲。”

忍之却说:“有什么话在家宝面前说好了,我什么都不瞒她。”

恕之像是听到全世界最好笑的话般凄凉地笑出声。

这时佣人进房说:“王太太,医生有急电找你。”

恕之转身走回楼上,拿着电话很久才喂一声。

“王太太,”医生声音十分沉重,“请你即时独自到医务所来一次。”

“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讲?”

“请你不要知会任何人,立刻到医务所来。”

恕之说:“可是我有病?”她一颗心沉下去“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讲?”“。

“我们面谈,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

恕之到达医务所,看护一看到她便去叫医生。

医生取出一叠报告,请她坐下。

“王太太,我要求与你单独会面,是因为我怀疑你身边有人向你慢性下毒。”

恕之睁大双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医生出示图表,“我循例化验你的涎沫血液,发现含有微量砒毒,毒素积贮到一个地步,心肌麻痹停顿,像心脏病一般。”

恕之呆呆看着图表。

“王太太,我建议你通知警方,迅速调查。”

这时看护进来说:“王先生找王太太。”

医生轻轻说:“虽由王先生主动叫我诊治你,王太太,我想这件事你还是暂时守秘,我需替你注射解药。”

恕之抬起头来。

有人要置她死地。

看护帮她注射。

医生说:“王太太,小心饮食。”

王子觉这时已推门进来,“医生,有事为什么不通知我?”这时恕之忽然笑吟吟站起来,“医生怀疑我有孕,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一点。”

王子觉松一口气,“以后到医务所由我陪着你。”

医生讶异这年轻的王太太戏真情假,他维持缄默,医生与病人之间有保密条款,他不宜多话,他的责任已尽。

恕之回到家中,渐渐,她镇定下来。仆人送茶点进来,她看着水壶红茶不出声,斟少许在杯子里,倒清,把杯子放入塑胶袋里,准备拿去化验。

她摆出另一副面目来,自小训练,情况越是危急,她越是镇定,恕之亲自到厨房取水喝,先把水杯仔细洗净,直接由水喉头盛水。

她把酒瓶收起,吃饭的时候,看着王子觉喝汤吃菜,她转动筷子,并不挟菜。

恕之内心悲怆,如果不是子觉,那只有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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