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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太太的情人 第13页

作者:亦舒

他一生只爱成珊,这次打击非同小可,她要嫁人了,再也无法挽回,他觉得天旋地转。

他狂叫起来,“我这一生全属多余,这样辛苦是为着什么,十载寒窗,勤劳工作,到头来得到些什么,世上人叠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说到伤心处,他坐倒地上,掩脸痛哭。

承坚斟出酒来,本想叫志厚喝下,镇定一点,但他受到好友感染,自己干杯,想到身世,不禁潸然泪下。

年幼家贫的他一直代寡母往亲友家借贷,人家一见是他,立刻说:“又来了”,任他在客一厅坐半天,不瞅不睬,到了黄昏,他没趣,累了,自动会走。

这种日子,一直捱到十五六岁,才得到机会,由教会收容教育,并送到外国读书。

回来时,母亲已经病笔。

淡淡一个不幸影子,终于消失在世上,正如志厚所说,如此生命,有限温存,无限辛酸。

他抱着酒瓶哽咽。

本来这一切已全部丢在脑后,连当事人都以为一笔勾销,不复记忆,但是不,他记得很清楚。

亲戚家的考究摆设,女佣来来往往,却无人斟茶给他,厨房传出饭香,保母抱着一个小小女婴,一头乌发,十分娇纵,他向她陪笑脸…女主人眼角也不看他,只当他透明。

承坚只觉凄酸,今日事业再成功百倍,也补偿不了那种白眼。

错在什么呢,并非男盗女娼,只不过因少年穷。

他最后一次上那家人门口,他们已经搬走,公寓空荡荡,装修工人忙操作,当然,人家不会把新地址告诉他,他站在门口,无比仿徨。

承坚与志厚抱头痛哭。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什么事?”

原来是周炯来访。

看到两个大汉号陶,一怔。

她蹲下,“志厚,承坚,发生什么事?”

“人不伤心不流泪。”

周炯叹口气,也斟了一杯酒喝。

她看到桌子上淡紫色请帖,明白了,她也收到一张。

姜成珊真幸运,男伴一个比一个出色,又愿意结婚。

周炯她仍孤零零一个人,不,她不想结婚生子,倚靠他人享清福。

她只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男伴乘火车横跨西伯利亚,或是去澳洲大堡礁潜泳。

趋还走得动的时候。但眼看这样的机会已一年低于一年。

周炯鼻子发酸,双眼通红。

“来,我们三人去梅子喝个痛快。”

承坚已喝得三分醉,他用手臂搭住两个朋友:“三剑客,一个即三个,三个即一个。”

他们到梅子畅饮。

志厚说:“你们醉一场,明朝醒来,浑忘一切,又是一条好汉,我,我这一生就完了。”

周炯大笑起来,“你以为你会那样幸运?你太天真,你还得捱好几十年:结婚生子,为孩子们找学校及补习老师,恳求贤妻别天天搓牌,还有,帮小姨子介绍男友……”

志厚叹一口气,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醉倒在地上。

肯定是承坚及周炯送他回家。

志厚像浮尸一样重,双目紧闭,动弹不得。

他只听得有人问:“怎么醉得这样厉害?”

声音轻柔而遥远。

志厚含糊说:“让我在家里住。”

周炯解释:“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那声音诧异问:“不是早已经过去了吗?”

“看情形还差远呢。”

“呵,我去做碗姜汤。”

志厚昏迷过去。

以后不必再醒来就好了。

事与愿违,强光刺目,他还是醒了过来。

刘嫂说:“喝碗稀粥。”

志厚申吟:“头痛,喉燥,唇裂,浑身乏力。”

“还伤脾脏呢。”

“刘嫂,成珊要嫁人了。”

刘嫂铁石心肠。“那多好。”

志厚发呆。

“是她没有福气,没有人会对她更好,你看周志厚。要人有人,要才有才,何患无妻。”

“谢谢你,刘嫂。”

志厚喝下稀粥。

那一日好阳光,满室通亮。

小理诗来看他,笑嘻嘻不说话。

志厚有点羞愧,好像每个人都知道他发酒疯一事。

“你见过克瑶,她回来了?”

“她很幸运,工厂火灾,只烧毁机器房,没有伤人,货物只受水渍影响。”

“她人呢?”

“克瑶姐今早到美国去了。”

“她长着翅膀。”

理诗仍然笑意浓浓。

在阳光下,她肌肤如雪,可是,印堂隐隐透着一股黑气。

开头,志厚以为是阴影,可是那股黑气像一缕淡淡黑渍,似会游走,自额角一直婉蜒流

动到眉心,又缓缓转下颈侧。

志厚惊骇,隐觉不祥。

他不动声色问:“医生报告出来没有?”

理诗抬起头来,说也奇怪,那一缕黑气又消失了,她面孔雪白,再无异样。

定是宿酒未醒。产生幻觉。

志厚定一定神。

第五章

只听得理诗说:“报告说一切正常,我已击败病魔。”

“好极了。”志厚放下心来。

“你呢,你可是打败仗?”

志厚惭愧,就在这个时候,刘嫂敲门说:

“有两位人客找你。”

“谁?”

“他们说是你父母。”

志厚“哗呀”一声跳起来,扑出去应门。

“爸,妈!”

可不就是老周先生与夫人,老当益壮,精神奕奕,笑容满面。

志厚好像没有得到他们优质遗传。

“爸妈,行李呢?”

“在酒店里。”

“我立刻把客房收拾一下,请你们马上搬过来。”

“不用了,志厚,住酒店方便。”语气像年轻人。

老周先生四处测览,“这便是你三叔留给你的产业了。”

志厚答:“三叔与我投契。”

“是,他一直同你玩,两人关在房内做风筝砌拼图搭模型。”

周太太这时发现了小理诗。

“这位是谁?”她笑笑看着她问。

理诗十分有礼,“我是任理诗,我住棒壁,我和志厚大哥是邻居。”

“呵,你好,我们是志厚的父母。”

理诗应对如流,“幸会两位,我得回家做功课,再见。”

刘嫂连忙张罗茶点,取出拖鞋给人客换上。

志厚搔着头;“爸妈可是路过?”

“特为逗留一天与你说话。”

“有什么事呢?”

“志厚,坐下来。”

母亲一说‘坐下来’这三个宇,便表示有许多话要说,这是她的习惯。

“你面色很差。”母亲端详他。

志厚也细细打量妈妈,“妈,你胖了一点。”

“在船上整天吃个不停。”

“看上去如四十许人。”

“那不是成了妖怪了。”

周父在安乐椅上打瞌睡。

周太太问儿子:“最近发生许多事?”

“没有呀。”

“听说你生意相当成功,这是好事,我们十分宽慰。”

志厚微笑。

“你看你,”母亲握住他的手,“同十二岁时没有分别。”

志厚叹口气。“之后,我就到伦敦寄宿。”

周太太没好气,“这才造就你独立思考能力,又练了一身学问,父母也花了成百万学费。”

志厚无奈,“你说得对,妈妈,不过,我若有孩子,断不会送他们出去。”

“是吗,你会怎样做?”

志厚答,“我会辞去工作,在家育儿。”

志厚妈笑出声来,“那么,你妻子又做些什么?”

“我不会勉强她,她爱事业,大可继续。”

周太太揶揄:“那么,你的子女一定幸福。”

这时,老周先生忽然咳嗽一声。

“对了,志厚,听说,成珊要结婚了。”

“是,她另外找到了对象。”

“是个怎么样的人?”

志厚答:“我不知道,不关我事,我不关心。”

“小时问你其他同学的成绩,你亦如是答。”

志厚说:“我们同人做朋友,与人家拥有多少名利无关。”

“你这孩子一直是以为住在君子国里。”

“妈,还有什么话要问?”

“这屋里还有一个女客?”

“是三叔生前好友的女儿,叫王克瑶,她皙来歇脚,时时出差到上海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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