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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惑 第24页

作者:亦舒

“是吗,”振川暗暗好笑,作大惑不解状,“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老区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退出去。

振川掩着嘴笑,这两个常人眼中并不算太过可爱的人,居然成为莫逆,可见人结人缘。

这样一闹,如瑛无味地离去,振川觉得孙竟成总有办法破坏她的快乐。

天黑了,振川拿着一本小说上楼看,翻开第一页,瞪着一行行字,隔很久很久,才发觉自己倒头拿着书,忙不迭把书掉转来,暗暗窃笑。

他试图集中精神读第一行,噫,原来这是本中文书,扉页即英文书的最后一页,振川叹口气,熄灯,在黑暗中冥想。

他闭上双目,渐渐思想到老远老远,盹着了。

疲倦,而有时间及心情开怀地睡,已是幸福。

振川是一个从不失眠的快活人,这样和衣躺在床上,一直到天亮,老区上来叫醒他。

迷迷朦朦,振川也记得是礼拜天。

他用枕头压住头,含糊地说:“安息日便让我安息吧。”

“少爷,是你的老板。”

老板?振川拉下被褥,坐起来。

可不是,振川看见他公司的大班站在老区的身后。

振川连忙咳嗽一声,向老区丢一个眼色,叫他退下。

逢是老板,长期威风凛凛,发号施令,已成习惯,下了班,照样英明神武,指挥如意,闲杂人等并无立足之地。到了别人家里,照样当是他的办公室。

只见他往沙发上一坐,皱着眉头打量这间卧室,批评道:“颜色这么嗲,振川,你若不快快结婚,人家会误会的。”

振川心想,大哥,有几个人会闯进别人的睡房来呢?

嘴里却敷衍道:“快了、快了。”

“我有急事。”

当然,不急的话,也不会一早亲自来走这趟。

振川匆匆洗把脸,出来洗耳恭听。

“振川,你持护照是不是?”

“是。”

“今天下午三点钟的飞机,”他把飞机票交在振川手上,“你到三藩市去一趟。”

振川目定口呆,没想到在安息日要充军。

“你听我说,”大哥叹口气,“总公司出了非常不合理的条款,要我遵旨,我想来想去,只有叫你走一趟,同他们说:不!”

振川气结,这不是叫他送上门去任人鱼肉?弄得不好,龙颜大怒,一刀砍了来使。

振川心中一叠声叫苦。

大哥之所以是大哥,当然有原因,只听得他说:“我一夜没睡着,想到今早,振川,只有你可以帮我忙。”

振川轻轻一声申吟。

大哥在等他的答复。

他微弱地问:“几点飞机,五点?”

大哥胜利地笑:“三点。”

“现在已经十一点。”

“所以,你要立刻准备。”

振川忍不住问:“倘若这件事办成功,我有什么好处?”

“成功的机会很微的。”

“万一呢?”

“王约瑟从前的位子是你的。”

振川点点头,叹息一声:“我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大哥得意地说:“因为我有领袖魅力。”

“不,”振川说,“因为我太贪。”

大哥耸耸肩,“管它是什么,一路顺风。”

他把文件放在床上,叫振川在飞机上再看一次。

振川送他出去。

老区迎上来,“少爷,可是要出门?”

“请替我收拾三天需要的衣服杂物。”

振川连忙拨电话通知如瑛,他的心,早已飞到她那里。

柏太太接的电话:“振川?如瑛刚出去,她让我告诉你,请你在家等她。”

振川焦急地说:“我要出门呢!”

“她说三十分钟内一定到府上。”

振川松口气,“啊,好,我等。”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谢谢伯母。”

“振川,你也要出门?”

振川一愕。

“如瑛今早同我说,她有急事要到美国。”

振川奇,他俩昨天才见过面,没听她提起。

可见真是急事,不是无故隐瞒,而且她为此特地百忙中亲来解释,振川心内甜丝丝。

“再见,振川。”

振川在屋内巡来巡去等如瑛。

老区熟练地把行李收拾好,放在门口,叫了车子。

振川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十分焦急。

老区安慰他:“柏小姐说来,她一定来。”

电话铃响起来。

振川如热锅上的蚂蚁,“是如瑛,快去听快去听。”

“不,是王约瑟先生。”

这人又有啥事体?

振川不耐烦,王约瑟比他更毛躁,劈头便说:“林振川,你搞什么鬼,如瑛一早叫醒我,叫我替她补飞机票。”

振川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王约瑟冷笑一声,“这水仙不开花,还装蒜。”

振川说:“老王,我听都听不懂你说什么。”

王约瑟说:“你已连胜两局,不过我一定急起直追。”

“喂,喂。”

王约瑟已挂上电话。

振川骂声神经病。

门铃急而紧,老区说来了来了,果然是如瑛。

她拎着只小箱子。

振川迎她进屋,“你到哪里去?”

“与你一起,到三藩市。”

振川大奇:“你也有事?”

如瑛凝视他一会儿,叹口气,“你这只蠢鸡。”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区在一旁插嘴,“少爷,看样子柏小姐是特地陪你出门来的。”

振川转头,“你,你——真的?”大喜过望,想到王约瑟语气之怨怼,“哦,怪不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但……”如瑛怎么知道他要出门?当然,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对、对、对,”振川敲着脑袋,“很合理。”

老区摇摇头,只当他欢喜得语无伦次。

如瑛说:“我们走吧。”

振川犹疑问:“你居然抽得出空?”

如瑛吐吐舌头,“王约瑟骂我是个混账业余生意人。”

“别理他,他吃醋。”

如瑛继而蹙上眉尖,“振川,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来?”

“你爱我爱得难分难舍。”

如瑛白他一眼,“你有难了。”

“啊,可是王约瑟要追杀我?”

“振川,请你控制你自己。”有点愠意了。

振川擦擦鼻子,“是、是、是。”

“我觉得你这次出门,会有危险,故此坐立不安。”

振川动容,“是什么样的灾难?”

“我不知道,我早说过我是半桶水,”如瑛懊恼地说,“知一些不知一些,非常烦恼。”

“甲乙两位没有给你提示?”

“他们也很幽默,说不想制造预言家,更不会助长这种歪风。”

振川看如瑛一眼,“他们有他们的道理。”

如瑛深深吸进一口气,“所以,这次只好用我这个三脚猫出马。”

“如瑛,假如真有危险的话,你又与我在一起,你不怕牵涉连累?”

如瑛没有回答。

车子一直向飞机场驶去。

这种问题根本多余,自然毋需答案。

振川看着行李随输送带而去,说:“现在还来得及打回头。”

如瑛笑,“如何向公司交代?嗯,说你有预感,因为你查过通书,此行不吉不利,十分凶险。”

振川叹口气,“一个人不得不做他必须要做的事。”

如瑛点点头,问:“可是云斯顿邱吉尔的名言?”

振川一怔,“我还以为是尊荣的座右铭。”

“不管是什么,上飞机吧。”

振川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与如瑛一起旅行,夫复何求,往乐观方面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认识这些日子了,只有这一次,他俩可以单独相处。

振川觉得很幸福很快乐。

他同如瑛说:“我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的人。”

如瑛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振川刚探头过去,想以行动表示心意,侍应生却莺声呖呖地在身边问他们要喝什么酒。

振川忙正襟危坐,但轻轻伸手握住如瑛的手。

他注意到她并没有蓄长指甲,手指敏感纤长,十分秀气,普通一枚金戒指就足够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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