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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二三事 第24页

作者:亦舒

有成点头。

在蝴蝶他见到有贺如火如荼般勤工,与下属商议大计,吩咐秘书取来最新样版。

看到有成,他问:“你有话说?”

“没什么,我来看看你。”

“有成,进公司来帮我。”

有成机灵地摇摇头,“我一生最怕被人鞭策,记得吗,小时候母亲逼我背唐诗,我会躲到书桌底痛哭,没有出息也有好处,家人对我毫无期望,我大可舒适生活。”

有贺说:“没想到你立刻关上大门。”

“大哥,你这叫工作?统共没有上下班时间,有人说你半夜三点半回公司来盯着电脑看。”

有贺抬起头,“是吗,他们那样赞美我?”

“那时芳好也想妹妹当她助手,结好不愿帮姐姐,原因也与我相同,我们是一对:一只豆荚里的两颗豆。”

有贺轻轻说:“有成,从前,我的世界,不会比我自己大很多。”

“咦,这句话好不熟悉,让我想一想,对,圣修伯利的『小王子’:小王子住在一个比他大不多少的世界里……”

有贺说下去:“我从不看见别人。”

“不,你眼中还有伏小姐。”

“有成,你再打岔我就不讲了。”

“你说你说。”

“接手蝴蝶后,才知道有个责任,战战兢兢,不敢造次,与同事熟稔了,觉得对他们的家庭子女也要照顾,压力甚大。”

“她们都是成年人,他们知道在做些什么。”

有贺说:“原来世界比我一个人大许多。”

这时,有同事送毛毯及运动衫样版进来。

有成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芳好的主意:每年捐五千张毯子及五千套衣裤给宣明会。”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不过代她管理蝴蝶,也继续她的慈善工作,像不嫌其烦地收集同事及家人的过期近视眼镜,标明度数,捐到第三世界,由这幢大厦延伸到邻座,结果整条街部把无用的眼镜送到蝴蝶来。”

“怪不得她私人时间越来越少。”

“而我一度竟误会叶芳好是极度自我中心的一个人。”

“她的确有点孤芳自赏。”

“她费事解释而已。”

有成问:“几时去见她?”

“待我准备好。”

有成不客气,“过两天她又走了,你可怎么办?”

有贺微笑,“我仍在蝴蝶,我什么地方都不去。”

“有人会发现她追求她娶她为妻,届时你后悔一生。”

有贺吃一惊,跳起来,“你这张乌鸦嘴!”

“赶快行动。”

“她不是那样的人。”

有成嗤一声笑,离开了大哥的办公室。

他好奇,走到邻室去探视,只见叶芳好办公室一切如旧,盆栽植物欣欣向荣,桌上一尘不染,古典音乐轻轻播出,侧耳一听,原来是费城交响乐队演奏黄河大合唱,分明是芳好平时爱听的音乐。

有成摇摇头。

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

原来你若真爱一个人,心内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方有贺假装叶芳好就在邻室,她不过出外开会,随时会得回来。

那一边,芳好在房里熟睡,忽然觉得有人轻轻摩挲她面孔。

她睁开双眼,原来是结好躺在她身边。

芳好微笑,结好永远如此爱娇。

她问:“有馅没有?人家亮佳就快生养。”

“亮佳最争气。”

“你别落后于她呀。”

“正在努力,看到婴儿,喜欢到极点,打心里锺情出来,但是又怕生命无常,责任惊人。”

“想得那么多,人类都要绝种了。”

两姐妹,头碰头,说心事。

“亮佳由泳洋接回家去了,知道是个男胎后,他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奇怪,男人还是喜欢儿子。”

“也许因为可以一起打球游戏以及齐齐看果女杂志。”

“其实说什么都是女儿对家庭周到细心。”

“姐姐,回蝴蝶去看看。”

“蝴蝶已是人家的生财工具,夫复何言。”

“他的还不就是你的。”

芳好一听,既好气又好笑,“这是什么话,别人讲当是诬陷中伤,亲妹妹说出口,人家信以为真,他同我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我妹夫的大哥。”

“姐,你把大门关上,又上了三十道锁,人家怎样进来。”

“结好,”芳好第一次对妹妹说心事:“像他那样的男人,非要似妖精般能耐的女人才降得住,你见过那伏贞贞,对,只有她才可耍得他团团转。”

“一个人总有过去。”

“过去?”

“都过去了,那妖精早去降洋人了。”

结好自抽屉取出一本杂志,“看。”

“我不要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越来越低级趣味。”

“这里说伏贞贞到荷里活去参予拍摄大片。”

芳好摇摇头,“不关我事。”

“因噎废食。”

“结好,自小你就没学好中文,滥用成语。”

叶太太推门进来,“姐妹俩说些什么?”

两人齐声答:“没什么。”

叶太太坐在床边,“要同他立法三章,不准他夜游,不许他外游。”

芳好嗤一声笑出来。

“是呀”,叶太太自嘲:“就因我最管不住丈夫,所以才劝女儿们警惕。”

结好犹疑,“有手有脚,怎么锁得住他?”

芳好说:“你少理妈妈那御夫术,全是馊主意。”

结好说:“作为参考也好。”

芳好说:“有成懂得自重,你请放心。”

叶太太忽然说:“没有你俩,我日子怎么过。”

芳好答:“你可以读书、做事业,以及再嫁。”

“真的,有这么多可能性?”

结好拥抱母亲,“是,都为我们牺牲掉了。”

“不,是我生性懒惰,靠半间公司,一点赡养费,因循地生活至今。”

芳好说:“这是什么,内心公布大会?”

她想起床,被妹妹拉回被褥内,“不准逃避,听母亲说完了才准走,你现在又不用上班。”

真的,目前一家三女均无工作,芳好是那种不辛劳做足一日就睡不着觉的人。

“我得去找工作了。”

“姐,我陪你回蝴蝶看看。”

芳好说:“不如叫亮佳出来,我们陪她去挑婴儿衣服。”

结好答:“好主意。”

芳好总算月兑了身。

到了商场,从来不过悠闲生活的她觉得浪费时间十分不自在。

幸亏亮佳说:“这些童装太名贵,不合我原则,小人儿穿得暖穿得舒服便可,中价货已经足够,不必夸张,我们去喝杯茶再说。”

三个女人坐在茶座上,亮佳同结好说怀孕者乐,芳好目光却落在路过男士身上。

她注视男人长裤下线条。

“拳师裤。”她同自己说。

又另一人经过,她又说:“紧身裤。”

结好一听,觉得有趣,也加入猜内裤游戏:“这个是拳师,亦即俗称孖烟囱。”

“是什么左右男人选内裤因素?”

“习惯。”

“芳好内衣最保守:永远白色。”

亮佳笑,“我比较冒险,红黄蓝白黑都有,尤喜花边蕾丝。”

“这个,牛仔裤这么紧,一定是穿蝴蝶牌弹性内裤。”

芳好微笑。

她们总有意无意忘记蝴蝶已经与叶芳好无关。

“有成穿什么?”

“两兄弟都穿蝴蝶牌:老板不相信自己牌子,怎能服众。”

“泳洋也是这么说。”

结好加一句:“有半打已经洗到第五十次,仍然光洁如新,连橡筋边都不变。”

“作为内裤,算得是没话说了。”

“从前,泳洋在夏天老会回家换内裤,现在可省下不少时间,因为蝴蝶牌够吸汗能力。”

“试想想,如能把品稗推销到十四亿人口去……”

大家精神一振。

忽然有男人吊儿郎当走过,她们即时大笑起来。

“嘘,嘘。”

“我俩已嫁人,不必扮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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