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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南瓜的人 第24页

作者:亦舒

“刚才,见了姚医生的家人。”

“这样说来,袁哥是无望了。

“他太过机灵聪敏,不适合我。”

“袁哥也有傻得起劲的时刻,他来探我,丢了护照。”

“我的天,那怎么办,几时的事?”

“上星期他来开会,一共逗留了三天,幸亏他有两部护照,一加一英,结果报失后用加国护照。”

袁跃飞悄悄去探望过思讯。

“他与我乘英法隧道火车到巴黎逛了一日。”

“啊,”结球紧张,“他可有向校方申请?”

“有,我们一早五时出发,搭第一班火车,晚上十一时返,走马看花,但是眼界大开。”

难为他想得那么周到,小女孩并没有在外过夜。

“最喜欢巴黎哪一点?”

“上圣母院的石板路,你呢?”

“罗浮爆。”

两人交换了很多意见。

“我意外地在一间餐厅的园子里看见鲜红色棘杜鹃花,不由得想家,那时,父亲家露台,有一株茂盛的棘杜鹃,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结球时时站在那露台看南太平洋的小渔船出没。

“可是,”思讯随即沮丧,“我其实没有家。”

结球连忙说:“我的家即是你的家。”

思讯不语。

“阿袁还替你补习功课吗?”

“每天起码一小时。”

结球笑,“他打算考状元。”

“有时,不照他的观点作文,他会很生气。”

“这人神经终於出了毛玻”

“最近我们一起重写罗密欧与茱丽叶故事。”

“什么,中一功课居然如此高深。”

“是,袁哥坚持要大团圆结局:在墓穴中,罗密欧以为昏睡的茱丽叶已死,决定将她遗体送返家中,自我牺牲,不再自私……”

“啊,”结球骇笑,“很好,很好。”

“茱丽叶苏醒,卡普列与蒙太鸠家族和解,他们各自找到工作……”

“什么工作?”结球意外。

“替一个叫莎士比亚的人打理一家环球剧院。”

结球差点笑出眼泪来。

“他们生了三男二女五个孩子,都交给双方父母抚养……”

亏袁跃飞想得出来,他向往大团圆结局。

他还需等五年。

但是王思讯忽然说:“在校际泳赛我认识了勃兰顿刘。”

“他十五岁,来自新加坡。”

“他每日在电邮上送我一枝玫瑰花。”

袁跃飞的感情之旅未必顺利,投资可能失败。

“但是,我想十五岁是太老了一点,我还小,用功读书是正经。”

啊,结球完全说不出话来,这次闲谈就此结束。

十五岁已经大老,像结球这一辈,岂非行将就木。

这是一个严厉的考验。

第九章

饼两日,姚伯母忽然到办公室探访结球。

只见一连串下属往内通报,这位林小姐显然地位崇高,最后她迎出来,笑吟吟接过伯母手中水果篮,带她参观办公室。

伯母暗暗欢喜,喝茶时间:

“结球你很喜欢孩子?”

“呵是孩子。”

“婚后打算有几名?”

“三至五名,视体力而定,男女不拘,最好有子有女,但全女生全男班亦不拘。”

伯母笑咧了嘴,“真是与我想法一样,天下最可爱的是小孩。”

这时秘书来唤开会。

伯母告辞,由秘书司机一齐送出去。

结球两个助手笑出声来。

“人家又不是一定嫁姚医生。”

“可是姚妈已经笑得喜心翻倒。”

“居然不预约就来突击检查。”

“林小姐真好涵养。”

“林小姐的修养比周令群好十倍。”

“值得我同你学习,才华天注定就这么多,可是性情却可修炼,必须年年进步。”

“嘘。”

结球出来,吩咐一连串工作,轻轻说:“老人家,放肆点,亦应纵容。”

生活像是平静下来,湖面如镜,一点涟漪也无。

但是结球知道,心底空洞仍旧还在。

那一夜,她做了个怪梦。

她看见方玉意与安瞳坐在一间客厅里说话,姿态熟落。

她踌躇,不想走过去。

在梦中也知道关系是大复杂了。

她离远站住,可以清晰听见两女对话,但她们却好似看不见她。

只听得方玉意冷笑一声,“我同你受骗,叫做无奈,可是你看林结球,岂非更笨。”

“她是有点傻。”

“竟负起替王庇德抚养子女的责任,真好笑,我虽然得益,也觉得她痴呆。”

“她接受外国教育,不相识的孤儿也会领养,也许,王庇德真正对她好。”

“王庇德?”方玉意哈哈大笑,渐渐笑声同哭声一样。

“意姐,一切已成为过去。”

“是吗,我这一生,也跟著完结。”

安瞳说:“依我看,你现在过得还好。”

“多得林结球帮忙。”

“也许,那样她才心安。”

方玉意问安瞳,“你安顿下来没有?”

“早晚两份工作,傍晚替邻家孩子补习英语,收费比公价略为廉宜,就有生意,过两个月,可以把租金还给林结球。”

“她替你交租?”

“是,真没想到。”

“她可是有钱没处花?”

“我要到今日才知道一个年轻女子竟也有本事赚得这样高入息。”

方玉意叹口气,“她条件的确比我俩优秀。”

“到后来,他已经不大来上海,不需要很敏感的女人也知道他心思另有所属。”

“你可有拆穿他?是我,给他几个耳光。”

“没有,我没发作。”

“哼。”

安瞳垂下头,“一个人,只要能够欢喜过几年,也已经算是造化,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永远的基业,千秋万载,让你一直开心。”

方玉意忽然噤声。

结球听了也觉震荡。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让我享受到被爱的感觉,我曾经非常愤怒,但是现在心情已经渐渐平复。”

方玉意仍然不出声。

“不知林结球是否这样想。”

方玉意终於说:“听说她快要结婚。”

“啊,对象是谁?”

“好像是一个医生。”

“我代她高兴。”

“你呢,”方玉意问:“你可有再婚念头?”

安瞳缓缓说:“随缘。”

结球在一旁听得入神,忘记是一场梦,心里想叫出来:你还不怕?

忽然想到自己,你呢,你又何尝害怕?真好勇气。

一惊之下,忽然苏醒。

接著,闹钟也响起来,梦中情景顿时忘去一半。

可是,结球心中仍有嘀咕,怎么会梦见这两个女子。

后颈十分酸软,她伸手去揉,最近老是这样,睡多了不是,睡不足更惨,身体与灵魂时时想闹分家,同大学时期不同了。

十多廿岁的时候,灵肉合一,热恋,不分彼此,行动一致,怎会颈酸眼涩。

电话铃响起来。

“林小姐,我是姚医生诊所看护,姚医生正做紧急手术,今早不能与你上班,稍后与你联络。”

“什么样意外?”

“呵,一个小男孩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倒,大腿骨折断,无大碍。”

呵,这样叫做无大碍,对西医来说,只要头颅依然接住脖子,大抵还有得救。

结球说:“谢谢你,金绪。”

她很高兴,“林小姐记得我名字?”

“诊所大管家,自然要记祝”

一大早,叫人开心,自己也欢喜。

结球出门去上班,才走进办公室,手提电话已响起来。

结球笑著问:“手术可顺利一.”

那边静了会。

“喂,哪一位?”结球知道自己卤莽了。

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很多人知道。

“思讯,是你?”

“是,阿姨,是我。”声音中有极大困惑。

“同学欺侮你?”

“不,不是,学校一切都好。”

“你我之间不必吞吐了,快把来龙去脉告诉我。”

“祖母辞世。”

呵,结球反而放心,“你打算回来?”

“我要考试,我不想回来。”思讯异常坚决。

那边忽然传来袁跃飞声音,“结球,你怎么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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