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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吃南瓜的人 第10页

作者:亦舒

结球温和地说:“你的一生?还有一百年要过,许多良辰在等著你。”

思讯拥抱结球,结球摩娑著她的头发,真像一对母女。

他们满载而归。

随即又要送思讯上飞机回英伦。

结球带著最新型号掌上电脑回公司当小礼物,每个熟人一具。

一位同事接过说声谢谢,犹豫一下说:“结球,我有话讲。”

“什么事?”

她把结球拉到一角,“是这样的,我们接收了王的遗物,在清洗他私人电脑硬件档案时发现了一些日志。”

结球静下来。

“我没有细看,但有些信,好像是写给你的。”

“我?”

“是,收件人是Lolali。”

结球震动。

王生前一直说人至要紧Love、Laugh、Live,所以替略为忧郁的结球取了一个昵称,叫罗拉莱,取那三个字头两个字母连接在一起,骤眼看,还以为是意大利哪个地方。

“周总嘱我们洗清档案,可是我私人给你留了下来。”

结球说:“谢谢你。”

“这件事可别让别人知道,周总会不高兴。”

结球点点头。

“结球,你对大家都好。”

同事把一件东西交到结球手上。

结球感慨万千。

周令群也是为她好,人已经不在,日志还有什么用。

一时结球也没有时间去看他写了什么给她。

忙了一天,双目昏花。

姚医生打电话来。

结球问:“跳舞?”

“是,我名叫姚跳舞。”

“为何小器?”结球讶异。

“除出跳舞,不可以找你?”

“近日我双目时时酸涩流泪,有什么补救办法?”

“每半小时离开电脑片刻。”

“找我何事?”

“听听你声音。”

结球苦笑,“我一向不懂卿卿我我,絮絮细语。”

“结球,我有朋友看见你同一男士喝茶,那人,有个颇大的女儿。”

结球嗤一声笑,“眼睛真尖利,那位先生是我同事,未婚,姓袁,少女是我外甥,姓王,一点血缘关系也无。”

“可是,你们三人态度非常亲昵。”

“这叫友情。”

他忽然斗胆,“我同你呢?”

“舞情。”结球胡诌。

“世上没有这种事。”

“现在有了,一舞生情,对,还有无节目?”

姚啼笑皆非,“你只在乎跳舞。”

“正确。”

“你不关心一个西医的工作收入?”

“别人的入息关我何事?”

“我的婚姻状况呢?”

结球不再回答。

姚医生报复性地说:“没有舞会。”

他挂断电话,好端端发起脾气来。

结球只得收拾桌面,预备离去。

“还在这里?”

是周令群的声音。

结球有点逃避,此刻累了,不想应酬上司,但也不得不挂上一个笑脸才抬起头来。

周令群看见她脸尖尖怪可怜,伸手过来不知想做什么,结球在刹那间已决定蹲下佯装拾东西避开那只手。

但是周令群也懂得抑制,她把伸到一半的手臂缩回来,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要不要去喝一杯?”

结球答:“今日有点倦。”

“只一杯。”

无论是上司或是朋友,这样央求,总得应酬一下。

在路上她问结球:“你找到新对象没有?”

结球叹口气,“没有用心找,心理上也没准备好。”

“我同……分开了。”

结球不予置评,经验告诉她,一对情侣有拗撬,其中一方诉苦,其实不过想宣泄一下,朋友切忌附和,无论当事人把另一半踩得怎样贴地,旁人也不可表态,否则后患无穷。

她们在酒馆坐下,结球叫了黑啤酒。

“是她提出分手。”

结球静静聆听。

“家庭与社会均给她压力,她不得不屈服。”

结球抬起头来,发觉这是一间同性酒吧,没有男生,连侍应都清一色全女班。

她天性豁达,并不介意。

但暗暗替周令群担心,这种环境,碰到一个有心要陷害她的人,可以控告她利用上司权力骚扰。

“结球,我已要求公司调我去纽约,在那里,我也许会开心一点。”

原来她真的有话要说。

结球不出声,令群已经决定了的事,没有什么人可以改变她的主意。

“你可愿意与我一起走?”

结球一怔。

真的,她在这里还有什么呢,令群是一手提拔她的导师,跟著她,省却多少麻烦,可专心工作。

她抬起头来。

“我只可以带一个人走,你不去,我找袁跃飞。”

但是,先让她选择。

“为什么不能整组人一起回总公司?”

“这边也等人用。”

“我想一想。”

“好,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

结球点点头,站起来离去。

一路上有漂亮的及不漂亮的女子回过头来看她。

回到家,累得抬不起头来,结球决定先睡一觉。

她把闹钟拨到四点半。

铃声忽然响起来,天还未亮,结球睁开双眼,彷佛感觉到一只手在抚模她的头发。

她停了停钟,起床,淋浴卸妆,接著冲杯黑咖啡,在互联网上读新闻。

清晨,思想清晰,份外有条理。

走吧,跟著周令群到新世界去,留下来的话,极可能会受到政治斗争。

可是,结球又舍不得相熟的理发店,她只需走进去坐下,一号便知道该怎么做,还有跑惯了的书店及时装店,一早把她所需留下来。

她得不到结论。

傍球拨电话给袁跃飞。

袁惺忪地来听,“谁,谁?”

结球简单地说:“周总要去纽约,问你我去不去。”.他在一秒钟内清醒了。

“我去!”

“有什么好处?”

“你做梦呢,不走行吗,你我在公司因她得到多少特权,她一走,人们不尽力将我们二人铲除才奇。”

“可是我不喜欢纽约。”

“女人!”

“可是紧急了?”

“出来商量。”

“店铺都未开门,到什么地方去?”

“我来接了你再说。”

结球到楼下等他,清晨,大节刚过,淡了三墟,气氛有点冷清,橘黄色路灯仍未熄灭。

袁跃飞的车子来到,看见灰衣的林结球在等他。

任何人在这种路灯下看上去都会象一只摄青鬼,但是结球在橙色光芒掩映下却象洋女圭女圭。

她动起来了。

结球拉开车门上车。

“去纽约吧,还想什么。”

结球问:“你呢?”

“多谢你通消息给我,我会跪着求周总。”

“祝你幸运。”

有人敲车窗,一看,是名女督察,似笑非笑地劝导:“先生小姐,天快亮了,请回家吧。”

结球连忙诚恳地说:“是,是。”

一方面叫小袁把车驶走。

“你为什么不解释?”

“说什么?我俩是久别重逢的兄妹?”

小袁将车驶返公司。

结球说:“我想留下来证明自己实力。”

“谁在乎你有否实力,你是周派的人,周一走就有人排挤你出局。”

“真的那样险峻?”

“同你讲得滴血也是白说,你不怕,反正你有妆奁。”

“袁,我怕周总误会我对她有意思。”

“同她说个明白呀。”

“难以启齿。”

车子驶入停车场,被人截住,一看,真巧,正是周令群。

周令群下车,“什么事,清晨六时就来上班?”。

他们异口同声,“我俩有话说。”

周令群想一想,“在车上说吧,不怕隔墙有耳。”

三人坐在小袁的小房车里开闭门会议。

她问袁跃飞:“你都知道了?”

“是,结球不瞒我。”

“真是好手足,”周令群叹口气,“如果纽约答应收三个人,结球是否可以动身?”

结球大著胆子说:“周姐,我一向敬重你。”

令群温和地说:“我明白,你是怕我误会,你太小觑我了。好同事最难得。”

结球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是,是。”

“那么,说好了,一组人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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