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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 第22页

作者:亦舒

“我与妻子来寻求辅导,有人认为我们婚姻已无可救药,应当分手。”

“那人是谁?”乃娟实在想知道。

“桌子上名牌写着吴乃娟三字。”

“她长相如何?”

冰氏想一想,“同你一般年纪,能说会道。”

潘督察说:“警方想做拼图,怛是他完全说不出特征,查过办公室纪录,该日吴小姐的确放假,不在现场,却又无其它辅导员出面承认这件事。”

乃娟心一动。

“她可是异常漂亮年轻?”

冰氏点头,“同你一样,吴小姐。”

乃娟在督察耳边说了一个名字,督察点头,他说:“我立刻派人去找。”

乃娟问郭氏“你当时有甚幺疑难?”

“我妻子不止一次有外遇,毫不隐瞒,自由约会,又问我领取家用,那位小姐听过情况,劝我俩分手。”

乃娟想一想,“换了是我,我也会如此忠告,女方已经不尊重婚约,侮辱配偶,分手是明智选择。”

冰氏激动,“我也这幺想,但是离婚后一年她遭人骗财,想不开,于年头自杀身亡。”

“啊。”

“倘若我留在她身边——”

乃娟温言说:“她不需要你,分手后她走的道路,与你无尤,你不必揽上身,她的路或高或低,是她甘心选择,即使飞黄腾达,名成利就,亦与你无关,报仇不在你。”

这番话像是解开了郭氏的心结。

他纠结在一堆的五官突然戏剧化地松开。

一旁一直有警方人员在记录他俩对话。

“这位吴小姐,真对不起你。”郭氏羞愧低头。

乃娟觉得这个道歉她受之无愧,不由得伸手模了模头皮上的缝针。

她问郭氏:“你深爱她?”

“是,”他饮泣,“我梦见她向我哭诉,叫我替她复仇。”

“她是一个极度自私的女子,配不上你。”

“但是我深爱她,她笑的时候,神情可爱——”郭氏用手掩脸,不再言语。

他承认蓄意伤人罪。

就在这个时候,警方带了一个人进来。

“谭小姐,请到这边。”

是乃娟的前任助手谭心。

谭心脸色煞白,双手颤抖。

“郭守威,你认得出这位小姐吗?”

冰氏抬起头,盯着谭心,谭心忽然作呕,由警察扶着离开。

但是郭守威茫然,他认不出谭心,他也不认得吴乃娟,他只想重创一人泄愤,不幸选中吴乃娟。

潘督察进来说:“谭女士已承认她一时贪玩,扮演辅导员,她以前也试过这样做,只是这次出了毛病。”

乃娟吁出一大口气。

“这谭心怎地顽皮,不知后果严重。”

师傅不在,徒儿作反,差点闹出人命。

乃娟站起来,发觉双腿发软。

至中紧紧扶看她。

在休息室潘督察称赞乃娟:“吴小姐,你真是一个优秀的辅导员,几句话令人心服口服。”

乃娟笑笑。

“吴小姐,”潘督察忽然嚅嚅,“我也有事请教。”

乃娟看看他。

潘督察叹口气,“我妻子嗜搓牌,上落有限,从不过份,只是自早到晚,一天七八小时花在牌桌上,无甚出息,长年如此,劝她又不听,实在令我烦恼。”

“家里可有工人?”

“有两名佣人,我最近升职,加了薪水。”

“子女功课成绩如何?”

“中上。”

“你生活不受影响?”

“我回家牌桌已经收起。”

乃娟笑了,“中年太太,有一点嗜好,无可厚非。”

“但是——”

“你要她听你话,一个缺点也不能有,可是这样?”

“用那个时间去学习英语,她已考到学位。”

“潘督察,人各有志。”

潘督察搔头,“被你一说,又好似不是坏事。”

“除此之外,她可是一名好妻子?”

“九十分,尤其孝顺我母亲,事实上,家母也是麻将搭子之一。”

乃娟微笑,“我是你,送一副象牙麻将牌,作为奖励。”

潘督察骇笑。

乃娟说:“你回去想想就明白了。”

走廊上遇见谭心。

她一见乃娟便痛哭。

乃娟把她搂住,谭心索性靠在她肩上嚎啕。

“我害死你,我害死你。”

乃娟叹口气,“我没死,你也不是存心害我。”

“我见好玩,这班成年夫妇有事不在屋里解决,竟到政府机关找陌生人诉苦,再荒谬没有,于是信口开河,说他们几句……”

谭心泣不成声。

“事情已经了结。”

李至中心里有气,不以为然,“伤势尚未完全痊愈。”

谭心说:“我良心一辈子不好过,吴小姐,我给你为奴为马,随便你吩咐。”

至中在一旁冷冷说:“法律上允许吗?”

乃娟想一想,“你替我做五百小时义工。”

“好,好。”

“每星期十小时,做足五年,专门照顾儿童癌症医院病人,马上去。”

“是,是。”

“大家都累了,回家吧。”

至中在车上高兴地说:“乃娟,你表现良好。”

“你的意思是,我完全是一个正常人,没变白痴。”

至中坦白,“我当然担心你不能百分百复原。”

“真是神迹,看素描结果,左边头颅根本像是烂玻璃瓶子。”

至中点点头。

乃娟把头靠在他肩上,觉得安全可靠,他的肩膊特别圆润厚实。

至中咳嗽一声,又唔嗯一声。

“你有话说?”乃娟讶异。

“请到舍下详谈。”

“可是又要回硅谷了?”

“回去再说。”

尾声

到了他家,他请乃娟在藤椅上坐好,端一杯茶给她,乃娟讶异,“为甚幺把我当太婆。”

他到书房转一下,出来的时候,手上有一束小小玫瑰花。

至中接着在乃娟面前半跪下来。

“乃娟,本来应当先知会双方父母,但是现在是我俩当家,自己作主,我向你求婚,盼你答应我。”

乃娟凝视他。

内心有一把声音同她说:“好答应了,等了那么久,经过那么多,已有默契,也该落实了。”

但是一方面她又想,吴乃娟,你做了婚姻辅导员那么久,你对婚姻真的尚有信心?

至中急了,额上冒出汗来。

若果家里三姑六婆兄弟姐妹一大堆,那就根本不必结婚,天天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过日子,但是乃娟孑然一人。

她需要一个家。

她脸色渐渐缓和,她碓实敬爱这个人。

在困难时,她愿意照应他帮他打点生活琐事,顺景时又乐意与他共享荣华富贵。

她与他不愁没有话题,彼此都认为对方是好伴侣。

乃娟握着至中双手。

唉,死就死吧。

乃娟对至中说:“我答应你,做你的妻子,是我荣幸。”

至中松口气,跌坐地上,索性在地上打个滚,喜心充满胸膛,他跳跃起来,伸出手,碰到了天花板,欢呼几声。

苞着,他背着乃娟,满屋跑。

乃娟伏他背上也笑。

他跑出屋去,在前花园不知怎地绊到一块石头,向前扑去,两人一起作滚地葫芦。

乃娟扶着膝头雪雪呼痛。

“对不起,连累了你。”

乃娟温和地答:“不怕,同舟共济。”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因为两人志同道合,从未想过要举行盛大仪式,宴客或是打扮成参加化妆舞会那般,所以十分轻松简单。

一起去登记注册,职员问:“想挑甚幺时间?”

乃娟像约牙医一样,“星期一上午十时吧。”

她邀请碧好任证婚人。

电话里,碧好一知道消息,忽然饮泣。

事后乃娟感慨,“人类真奇怪,欢喜也哭,悲伤也哭。”

至中说:“不要想太多。”

乃娟提醒他,“要置家了。”

两人逛半日家具用品店,只添了一只微波炉煮蛋器,价值廿七元半。

“从此不必用定时器算准两分半钟烚半生熟蛋了。”非常高兴。

原来,那样小事,有人分享,也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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