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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儿 第17页

作者:亦舒

后被郑太太树为大敌,你不知道多可怕,她成条街成条街地盯着我表妹,吓得人家小

女孩子什幺似的,终于转了工。"

原来是惯技。

由此可知,在我之前,亦有若干受害者,在我之后,更不知有多少承继人,而且

郑太太的选择不甚严格,任何女性都会引起她疑心。

"郑某背着这幺一个笑话,还想到哪里去?"

我忽然帮他,"这与他工作能力有什幺相干?"

"暧,别天真,在美国,求职人要带同妻子一起去见老板的。"

"她不是不见得光的,很舍得打扮,样子也不错,她只不过是个妒妻。"

朋友问:"你是他的朋友?"

"不。"

"敌人?"

"人际关系哪有这幺简单,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我同他们没有什幺关系。"

"但你同他们好似颇合得来。"

"没有的事。"我看看表,"时间到了。"

我也不晓得为何要这样见义勇为,慷慨陈辞。其实我同郑太太没有什幺感情,说

不上喜或是不喜欢她,开头是讨厌,此刻早已事过情迁。最主要的是,憎恨她又不会

使我地位提高。

但郑旭初在我刚进公司的时候确指点过我,他的风趣热诚都使一份令人访煌的新

堡作安定下来。也许只是为了这个吧。

没想到我是一个这幺念旧日的人,别人送的花早已戴得凋谢,却还觉香气扑鼻,

这幺有情有义,我飘飘然了,像所有人一样,此类美德,我是很乐意加诸己身的。

周末后珍妮告假到美国去,她有男朋友在那里。

她是否想嫁到彼邦去?且听她娓娓道来:"你别说,也不错的,生活简单得多,

大部分时间在厨房研究菜单,看看电视,一点是非都没有,家家户户都那幺过。"

确是人间蒸发的好方法之一,不过大隐隐于朝,真的想反朴归真,在闹市亦可以

得道成仙,何需离乡别井。

我比珍妮大几岁,道行自然高过她。

她走之后我寂寞透顶,连个说絮语的酒肉朋友也没有,只得专心寻找对象,放消

息出去给朋友叫他们介绍,尽力解释已有成家立室之念……又得四出相看,也忙了一

阵子,吃饭喝茶坐船跳舞,无处不去,伴儿没找着,差些成为交际花。

原来要找个固定的男友不是那幺容易的事,我大吃一惊,因同情自己,连带同情

全女类,因此,在服务店里遇到郑太太,竟没有别转头。

当时我低头挑发饰,忽然听见身边有一把苍老低沉的女人的声音问售货员:"给

我看看那个粉红色的。"

谁,我好奇,谁那幺老还要粉红色,当然可以说英国皇太后八十岁还穿粉红。

头一侧,见到是郑太太。

她看到我,略一犹疑,便朝我走过来,要大方便双方大方,我抿抿嘴唇。

"郑太太。"我称呼她。

"别叫我郑太太,我已不是郑太太。"她黯然说。

哦,终于离了婚了。意外之际,说不出话来。

她打扮得更年轻,衬衫上都是小褶。每个褶上缀一只小蝴蝶结,结中央钉一颗假

珠子,脚上穿上十余年前也流行过的白色花网袜。极浓的舞台化妆,前刘海一丝一丝

学小女孩。

也好,忠于自我,老娘爱充十九岁半又怎幺样,人各有志。我叹口气,谁让我没

有勇气,只好眼白白的妒忌她,挑剔她。

她说:"很久没看见你,你气色很好。"

我说:"化了妆。"

"没有嘛,看不出来。"她一味客气,"到底年轻,皮肤都不一样。"

此刻她的情绪应该好得多,事情解决之后,可以全心全意的医治伤口,不必一直

淌血。

话终归要进人正题,她说:"我真错怪了你。"

我假装不明白:"没有呀,你怎幺会?没有的事,大家有点小误会而已。"

被人欺侮了,千万别诉苦抱怨,佯装什幺也没发生过苦事放在心中,过后务必使

她也不记得是否害过我,那就最理想。千万别以弱者身分出现,弱者人皆踩之,不要

傍别人这种机会。

"假如旭初真同你有什幺,我还甘心,此刻他越来越不象话,同秘书小姐混。"

"郑太太,也许你多心。"我反而调转头来安慰她。

"他承认。"她说,"他什幺都承认。"

啊,那就没救了。

"像他同你,我怎幺逼他,他都不肯承认。"

我忍不住骇笑,逼,怎幺逼法,用酷刑,疲劳轰炸,哭,闹,抑或叫亲友来清算

他?

郑太太苦笑,"这次完了,他完全不怕,晚上都不回来,我不离婚也不行。"

"是几时开始的?"

"两个月前。"

"不,"我忍不住,"你见时开始怀疑他?"

"一结婚就要留神,"她仍然坚持,"你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妒忌的人要破坏别

人的婚姻。"

郑太太自己实践了她的预言:一开头就不看好这段婚姻,觉得危机重重,于是努

力地防范错误,结果越做越错,她修成正果:她一点没有猜错,这段婚姻真的不长久。

真是悲剧,一直把丈夫当贼,老郑终于没有敢辜负她,他去做了贼。

她感慨的说:"现在心死了,反而睡得熟。"

我搭讪的放下手中的发饰,说:"我约了人,郑太太,改天见。"

她恋恋不舍的让我离开,寂寞的人泰半不肯放开朋友。虽然我并不是她的朋友。

这宗事件告一段落了。

本来演第三者的我,角色已经完成。

可惜呵,因为老郑是个可爱的男人,有许多好处可容发掘。

缘份是时间上的巧合,倘若我在此刻遇上老郑,加上他摆月兑妒妻的决心,可能会

得开花结果。

但是没有,我与他在同一间公司工作的时候,时机尚未成熟,一切就差那幺一点,

当然我没有大力争取,也是主要原因。

我与老郑之间,到底有没事呢?此刻想来,十分疑幻疑真,是一个妒忌的女人的

想象?抑或咱眉目间确有暧昧?

盲恋

陈尚翰是我师傅的病人。

他已动了第一次手术,此刻正在修养,准备要动第二次手术。

在两次手术之间,他的主诊医师,我的师傅,同妻儿前往巴哈马群岛渡假,由我暂代。

堡作很简单,每日去看看他,督促那几个私家护士做工,吩咐几句话。

陈尚翰脾气非常暴躁,天天摔东西,骂人,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师传好几个徒弟都受不了这种病人,因此派我上场,因我是唯一的女性,且性格特别冷漠。

我可以完全不理会病人的反应,做我应该做的工作。师兄弟都笑我:"她呀,活马当死马医。"

说得很中肯。

陈某对牢我打鸡骂狗,我完全无动于衷。

荒谬,两个佣人,三个护士轮班,就为他一个人。

师傅说:"也难怪他,风流倜傥半辈子,忽然之间双目失明,实在不好受。"

可是有些人一辈子双目失明。

况且他这个还是暂时性的,第二次手术之后,可望恢复正常视力。

师傅同他说,他复元的机会是一半一半,于是他就把全天下的悲愤集中在身上,发泄出来,把日常接触他的人当猪狗。

这种人就算双目不盲,心也早盲。

可以想象他一辈子没有遭遇过挫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的台子,身边永远有一堆江湖客,烂头蟀,替他解决生活上不愉快之事。

这次可帮不了他了。

我一星期要到陈府七次。

他住在郊外一层非常美丽的别墅中,光是门外那片草地就令人心向往之。十九世纪殖民地建筑的白色两层楼房子,木板地保养得很好,吸饱地蜡,丝毫不见残旧。楼面高,面积宽敞,长窗另一边是著名的海滩,碧蓝天空与海水,简直是每一个人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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