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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 第14页

作者:亦舒

我夷然说:“最好是一个十八岁的处女,婚后随得我去花天酒地,她乖乖的坐在家中为我父母添孙子,是不是?”

她笑,“来,吃早餐。”

“昨夜睡得好不好?”我问她。

r我根本没睡。”她说。

“啊?”我抬起头来。

“我想了一夜,决定离婚。”她低下头搅拌杯中的咖啡,“这一阵子我做人像降魂似的,不知道干什么,拖下去恐怕累自己。我今天回去就答应他离婚,反正他外头早已有人,让他高兴一下也好,君子成人之美。”她苦笑。

“鲍先生在外头有个什么人?”我问。

“一个很简单的女人,”她说:“可是这一切从今天开始,已与我没有关系了。”

我淋浴,换好衣裳,由她送我去上班。

到了办公大厦,她让我下车,然后道谢。

“说我?”我茫然,“为什么?”

“是的,谢你,因为你挽回了我的自尊。”她把车开走。

那一日上班,我心思不属,心中不停的问自己……如果经济允许,我会追求莉莉?

她是个任性的女人,胆子大,条件够,身边又有点钱,好的时候那是没话说,一但翻起脸来,她有足够的条件义无反顾。

照理说,娶这样的太太实难控制,不是明智之举,俗云齐大非偶,难保她什么时候发起脾气来,又跑去公寓客串妓女。

我第一次看到鲍先生的烦恼。玫瑰有柔轻芬芳的花瓣,也有尖棘剌人。鲍先生恐怕不如一般人想像中的那么风流快活。

不久我便听见父亲说:“现在年轻的一代真厉害,无情无义,鲍先生与鲍太太离婚了。”

母亲吃惊,“太快了,仿佛昨天才喝他们的喜酒。”

“可不是,当初费那么大的劲,花那么多的钱,我们吃下去的菜还没消化,他们就离了婚。”父亲说。

“现在女人太能干,不懂忍声吞气,也没有这种必要,不合则离,倒也是好事,我最不喜欢看到夫妻在外人面前吵吵闹闹。”母亲说:“我是没办法,在你们周家做足卅年老佣人,能飞的自然早飞了。”

我说:“做夫妻本是艺术,结婚之前总得想清楚,爱情才是唯一的基础。”

母亲说:“你听听儿子的话,好像很想得开。”

鲍氏夫妇离了婚。“社交界”顿然引为话柄。

听说鲍先生自律师处出来,对鲍太太说:“你放心,我不与你计较,自然有人收拾你。”

鲍太太冷冷的回答:“什么人收拾我,什么人X我,isnoneofyourf-kingbusiness。”

这句名言马上传为佳话。

我觉得鲍先生这人也很奇怪,嘴巴怎么如此琐碎,无端端跟女人都能吵一架,反正已经离了婚,万事休,从此阳关道、独木桥,嘴头上还占什么便宜,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什么委曲咬紧牙关渡过,就算与女人吵架赢了口角,又是那门子的好汉英雄。

我约了鲍太太吃饭。

我问:“你的真名字叫莉莉吗?”

她摇摇头笑,“我没有英文名字。”

我不响。

她抽着烟说:“我离了婚了。”

“是,我有听说。”我说,“关系这样的坏,离掉的好。”

“唔。”她说:“既然不贪图他什么,离开真痛快。”

“将来打算如河?”我问。

“到外国去走走。”她说:“也许反朴归真,读几年书。”

“会再结婚吗?”我问。

“不知道。大概不会。人与人之间走得那么近,很危险,尤其是两个可以独立的人,容易分手,离婚很伤神。”她说:“除非男的靠老婆,或是女的靠男方供养,否则一下子就闹翻了。”

我问:“是怎么开头的?”

“不知道,过去的事算数,何必到处说?我当然帮着自己骂臭鲍某人,这种一面之词说来无味,听的人更没兴趣,不如不提。”她说:“当踏着一脚狗屎算了,做人总有不如意的时候。”

我听着点点头。

饼很久她问:“你呢,你不是失恋吗?”

“早忘了。”我说:“迟早会忘记的,时间治疗一切伤痕。”

“嗯。”她说。

后来她到了欧洲去了。

而我,我也找到新的女朋友。

我现在喜欢普通一点的女孩,年纪要非常轻,最好我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学识不必太好,中文大学或是师范学校的学生最适合。

我已变得跟所有的男人一样因循。

一日未下班,我站在窗前看风景,欧阳跟我说:“怎么又站着闷?”

我说:“别又是推荐我去爱侣公寓吧?”

欧阳腼腆的笑,“喂!别说得我仿佛是个扯皮条的好不好?”

我想:开头都是爱侣,然后结婚,百年好合……结果都成了怨偶,吵打骂,不共戴天之仇,咬牙切齿的走向法庭。

我不会这样。

将来我结婚,静静的结。如果离婚,也静静的离,我的世界很小,只容得下两个人。

饼客

据说我很小的时候,便会得向好看的女人献殷勤。

有一次阿姨受了点委曲,到我们家来坐着哭,因她长得美,我居然到房间去找了一条新手帕给她,叫她不要伤心。那年我才三岁。这件事是十分传为美谈的。

后来长大了,不知道怎么,老是没女朋友,亲戚们都笑:“小时了了,人未必佳。”倒是哥哥,女朋友一大堆,走马灯似的换,去年终于换定了,跟大嫂结了婚,婚后生活是非常愉快的。

而我呢,却始终在“未必佳”的阶段里。

大嫂有时侯都笑说:“阿雷,我介绍几个女孩子你认识,好不好?”我都拒绝了。女朋友只要好,不要多。

等到订大学最后一年,还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举家大急,非常约为我恨,我心里而想:幸亏我是个男孩子,否则多么的尴尬。

我还是一个人进,一个人仕的打着网球:游着泳。

忽然有一天,大哥有事要找我”一直吩咐佣人,说啡二少爷到他公司去一趟。我跟大哥是很要好的,一时间也猜不出他有什么事,于是就赶着去了。

看到了他,他在他私人办公厅里,脸色有点沉重。

他这个人是嘻嘻哈哈的,天生的乐观派,如今这样面色,恐怕有点严重。

我问:“大哥,什么事?”他笑了一笑,“没什么,阿雷,你坐下来,我有事要叫你做。”我着他一眼,“不是什么赴汤蹈火,两胁插刀的事吧p。”“不不,阿雷,。你看见这一包东西没有?”他推推写字怡上面的一包东西。

那是一句礼物,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什么?送定时炸弹呀?”我问。

他苦笑,“不是,是一件首饰,麻烦你替我送到金宫酒店二百号去。”“啊,”我很惊异:“送东西,何必差我?”,“这,…:真是除了你。,我不知道差谁去,而且你去了之后,千万也别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嫂。明白了吗,阿雷?”。

子大削呆别的看引他,这大哥,是不是忽然之间发了神经了,放着司机、佣人,他底下的后生都不用,忽然郑重其事的把我叫来,吩咐我这些。

我眨眨眼。然而到底他是我兄弟,我忽然之间明白了。

我拿起了那一小包东西,放在口袋里。,问:“现在马上去?大哥”他着看表,非常的不安,说:“是,谢谢你。”“不用谢。”我说:“我去,送完了,打电话给你。”“阿雷”“什么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追上来说。

“得了。”我安慰他,“你放心,我是你兄弟。”我开了车到古金宫酒店。下午三点半,非常炎热的一个下午。这必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女人吧?很少看到大哥有这么紧张的表情,至少这女人曾经一度,对他来说,是非同小可的,我倒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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