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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 第2页

作者:亦舒

我应该说什么呢?我根本不应该将她与王如璋比较。

那一天我回了家,我是沉默的。

第二天一早,王如璋熟悉的声音又来了。

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我居然有点喜悦。

“我知道,”她说:“我在勾引你。要不要去兜风?”

我是这样地吃惊。我真应该顿时当机立断地挂上电话,但是我受不了这样的引诱。

“为什么选上我?”我问。我问得很低沉。

“你吸引我,我从来没有追求过有妻子的男人。”

“你觉得好玩?”

“是的,好玩。”

她的坦白使我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样?你可出来?”她挑战似的问我。

她是这样挑逗,使我沉不下气,我到底是一个男人,她这样公然来惹我,我不相信吃亏的一定是我,但是我毕竟是有理智的人,我不可以跟她去胡作胡为。

“请你找另外一个人去玩吧。”我断然地说。

“多么好的丈夫!”她在电话那边格格地笑。

我说:“王小姐,象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尊重自己一点,也尊重别人一点。”

她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柔得象一片水。“也应该少喝酒,是不是?你为什么吸引我?因为你从不听我指使。因为你存心教训我。”

“但是我不好玩,人与人之间,不该提到这个‘玩’字。”

“你的教训又来了。”她说。但是这次她没有笑。

她的态度好多了。

我说:“好好学乖一点。”

“与我去兜风?我答应你会乖。好不好?教我。从来没有教过我,他们都当我是一个孩子。”她的口气,也的确象一个孩子,一个很纯洁的孩子。

我叹了一口气。

我是堕入情网了。

不是情网,只是一张网,一张很奇怪的网。

“陪我去兜风,”她的声音软得使我酥迷,“好不好?然后你可以一直教我做人的正当方式。你可以教我,我相信你可以教我。”

“你——”我说不下去了,“太多人宠坏你了,我不想这么做,我不要宠你。”

“你没有宠我,”她低声说:“我在苦苦求你,是不是?我只请你出来兜风。”

“你要见我?”我不相信地问:“想见我?”

“是,我要见你。”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说。

“你在什么地方?”

“在楼下。”

我笑了。“你何必这样?你只要一招手,就可以找到两卡车的男人,何必一直在楼下等我?”

“我爱你。”她说。

“不!”

“是的。别问我为什么。”她突然挂断了电话。

我呆住了,我坐在椅子里呆了十分钟,然后我拿了外套,按了电梯,飞快地下了楼,她站在门口。

天在下雨。

她的裤管下半截都湿了,手上拿着一把油纸伞,她在微笑。她的头发上面在滴水。

“我的天!”我说:“你会生病的。”

“我不怕。”她说:“我不怕。”

“王小姐。”

“不要叫我王小姐。”她说:“我算是最低的要求了吧?”

我叹口气,“真该有人好好地把你揍一顿,你的车在哪里?”我问她。

“就在街角。”她愉快地说。

她拉起我的手,拖我到街角,我看到一部黄色的莲花,已经被交通警察抄了一张牌在那里。

她开了车门,门根本没有上锁,我只好坐进车子里去。

天啊,我问我自己,我在干什么?坐在一个陌生女孩子的跑车里,与她去逛?我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我家里有一子一女!我一定是疯了。

她开动了车子,一阵风吹动了长发,发梢拂着了我的脸,一阵痒。在那一秒钟里,我忘了我的身份。

车子象飞一般似地冲了出去,我只听见引擎的咆吼声。

她把车子驶上半山,兜了一个大圈子。这的确是一部好车子,她的驾驶技术也是第一流的。紧紧的皮手套绷在她的手上,穿一套上身连长裤的紧身衣,黄得耀眼,只是湿了一大截,刚才淋了雨,为我淋的。

苞她坐在车子里,我忘了一切,我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忽然之间,我觉得抓住了一点前所未有的东西,从王如璋身上我找到了青春、动力、活泼!

她才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人,活生生地存在世界上,为了她自己而活,喜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是为了其他一切,不是为了银行存折,不是为了闲言闲语,不是为了繁文俗礼。

我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直截了当的人,为了她爱的一切不择手段地争取。

她可真的爱我?如她所说。

忽然之间,我渴望得到这样一个女孩子的爱。

然而我并不相信她会真的爱我。这是她的习惯,她的口头禅吧?但是我听了,还是这么的受用。

到底她是一个美女,到底这话是从她嘴里出口的。

她说她爱我。一个举手可以召到几打男人的女孩子单单看中了我,这感觉使我有前所未有的快乐。

车子停了,我认得那是她的家,落晖道十号。

“进来?”她问。

我跟了她进去。我自然跟了她进去,反正已经来到这里了,不进去还干什么?

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穿白制服的女佣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带着我上楼,在梯间她忽然转身,凝视着我,她与我的距离是这么的近,她了我的鼻子。

她的嘴唇是柔软的,炎热的,我推开了她。

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我有一子一女,我有妻子,结婚戒指此刻还套在手指上。我轻轻地推开了她。

我说:“你到家了,我还是回去的好。”忽然我退缩了。

她在楼梯间坐下,并没有说话,并没有求我留下,但是她看着我。她为我淋湿了身子,她为我等了那么久,她到底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吻吻她的脸,我说:“乖一点,明天我再来陪你喝咖啡。”

她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好象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我忍不住又吻了她一下。

我转身走了,是那个白衣佣人替我开的门。

我叫了一部车子回家。我心里竟没有一点点犯罪的感觉,我只觉得快乐,无比新鲜的快乐。到了家,妻来开门,我竟没有抬起我的头看她,我匆匆吃完饭,心里充满了王如璋的影子,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

我无法把她在我心里除掉。

每天下午,她会与我来吃一顿茶。

我看到她的脸,我觉得有无限的欢喜。这种欢喜在别的地方是无法得到的。我要见她,我要继续地见她。

我有时与她到沙滩上去坐半天,漫无一人的沙滩。我与她去跳舞,无论什么曲子,我们总是慢慢地跳。我们去看电影,手拉着手。

是的,我想我已经开始爱上她了。

我们约会着,我渴望见她,甚至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见她。

然后她说:“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离婚?”我问她。

“我没有说离婚。”她狡猾地道:“如果你爱我,你该知道如何选择,是不是?”

“我需要你。”我坦白地说。

“你不可能有两个妻子,对不对?”她说:“通常一个男人只可结一次婚,作一次选择,然后——除非象你说的那样,离婚。”

“但是我的家庭,我的子女——”

如璋笑,“那是你的烦恼,你的烦恼,丹尼,你不必与我说这些,我是自由的,你该知道你应当怎么做。“

我不响。

她太聪明了。

我说过很多次,她太聪明了。

然后我的副经理跟我说话了。“你与王中川的女儿做朋友?”他问得很巧妙。他是我的老同学,他了解我,也相当地同情我。

“是的。”

“你太太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

“离开这个女孩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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