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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人 第3页

作者:亦舒

“为什么?”

他苦涩的笑,“因为也许我爱上了你,我在乎你怎么想。”

“你爱我?”我再也忍不住,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有无限的讥讽。

他这次并没有生气,他说:“你太年轻,太残忍,太自以为是,我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是一个标准丈夫,你替我建立了一个形象,而当这个形象破灭,你认为我欺骗了你,你恨我,宝琳,我有骗过你吗?想一想。”

我拒绝想,我难过得根本什么也不高兴想。

我跟他说:“以后不要再约我出来,我不会再见你。”

棒没多久,就听见他们两夫妻宣布离婚的消息,人们的反应是震惊与惋惜的,包括我在内。

我惆怅的想:终于离婚了,公认的一对璧人呢,他们也终于离了。

也许是张薇薇再无法忍受他与其他女人的浅水湾头之约会吧。

她不失是一位有勇气的女士。

我并没有再见到黄振华,也许他说得对,年纪轻的女人很善忘很残忍,一旦失望,不再回头,

没有留恋,而我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往欧洲公干的时候,在飞机上碰到张薇薇。

我还是第一次坐头等,没想到碰到熟人,非常尴尬,尤其是在飞机仓内,避都避不过。

又是她大方的先与我打招呼。

我只好被逼识大体,友善地问:“好吗?”

她带着两个男孩子与一个女佣,派头依旧,这就是娘家有点钱的好处了,离婚后生活水准不必一落千丈。

她很平静,“你一定听说我们离婚的消息了?”非常直爽。

我在真人面前不打假话,“自然听说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说。

我不好再问下去,喝着侍应生送来的酒。

“这次离婚,倒是他提出来的。”张薇薇说。

“啊?”又是意外。

“是呀,我满以难关已过,等地玩腻之后,我们仍然可以白头偕老,”张薇薇苦笑,“不料他一定要与我离婚了,我以为他外边有人,准备结婚,还挺疑心那个人就是你,但又不是,你俩根本没见面好久了,留他又留不住,他收拾衣物搬了出去,一股脑儿什么都交还我父亲。”

我静静地听着。

“公司一向是赚大钱的,父亲并不想结束,但他是这么坚持……”张薇薇停一停,“连孩子也不留恋。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他说是为了自尊心,什么自尊心?我不明白。”

我呆着,又喝了一杯酒。

她笑一笑,“对不起,我说太多了。”

“不久,”我连忙解释,“多谢你把我当一个朋友看待。”

真没想到,是为了我的缘故吗?我不敢想下去.他与妻子离婚了,我茫然。如果将自己当做有罪的第三者,未免将自己的魅力高估过甚,但我又确有这个嫌疑。

为了掩饰不安,我频频喝酒,等到觉得疲倦,已经有点酒意,下飞机的时候,未免有点酩酊。

男待应生不怀好意的对我说:“小姐,不要辜负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

我知道自己已经抵达巴黎,我与张薇薇道别。

叫了计程车到旅馆,淋一个浴,酒已醒,人却疲倦,忍不住要下楼去溜??,上次到巴黎的时候还是学生呢。

我下了楼,街上是有点寒意的,又下雨,路边处处映着气油虹彩。

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拒绝了黄振华,并且并没有为他伤心,但他却终于离了婚。

如果那时我答应做他的情妇,他目的已达,会不会仍然跟张薇薇离婚?恐怕又是另一番局面了吧?

我竟是这样的思念他,心底隐隐知道我做错了,我将他估计太低,听了他妻子片面几句话就为了自尊心而将他置于死地。

我站在蓬东广场长久,终于冒雨回旅馆,背后并没有钉梢的人。

回到旅馆门口,有一只手挡在我肩膀上,我用法文淡然说:“先生,你会错意了,我不是那种人。”

身后的声音即答:“宝琳,我真的会错意了。”

我急急转头,竟是振华,“你──”

“我在你公司查得你的住址,赶了来。”

“你太太也在这里──”

“我来看的是你,你还不明白?”

我忍不住与他紧紧拥抱。

他喃喃说:“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死活逼人家做对璧人,不让别人有超生的机会。”

我作不了声。

“别再把我扫出去了,好不好?”他要求。

我点点头。

振华长长吁出一口气。

婚变

惠新回来跟我说:“想离婚。”

我还道我听错了。

我捧着刚从艾莲寇秀买回来的水晶瓶子,正在整理瓶子里的万年青叶子,听到他这么说,转过头去,还带着微笑,真以为听错了。

惠新沉声说:“秀珠,你好好的坐下来。”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地。

他说:“我爱上了别人,秀珠,我要求离婚。”

“我不明白。”我说:“惠新──”

他低下头,用手止住我的言语,“我不再爱你,我想离开你与别人去生活,所以希望你同意离。”

“我不相信!”我站起来,“我不相信!”

“镇静一点,秀珠,我知道你的感觉,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希望可以和平解决这件事。”

我取起那只水晶瓶子,大力摔在地上,水晶连叶子碎得一片片,溅起来,弹得一客厅都是碎片。

后来我跟律师说:“我一直不明白与不置信。”

律师点点头。

“这种事听得多,发生在别人身上,仿佛天经地义,没想到会临到自己头上。”

律师很耐心。

“我同意离婚,”我说:“因为我自认是知识份子。”

惠新说:“谢谢。”

他比我答应他求婚时愉快得多。

我哭了。被男人遗弃的女人照例都得哭,为什么我要是例外。

他说:“秀珠,我求你原谅我。”

我抬起头说:“你让我看看她。”

“你认为有这种必要?”惠新问我,“何必使对方尴尬?”

他护着她,因为她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能干。

“是的,我要见她。”我坚持。

“好的,不过我要先问一问她肯不肯见你。”

饼一天,惠新跟我说:“她愿意见你,这是她的地址,明天她不必上班,你廿四小时都可以去找她,电话号码她不想告诉你。”

我接过地址。

“秀珠──”惠新欲言还止。

我看着他,我也一句话没有。

我们沉默地坐在客厅中。

他终于问:“你告诉小珠没有?”

“还没有。”我说。

“你说还是我说?”他问。

“等她暑假回来面对面说最好,我怕在信里引起她不良反应。”我说。

“也好。”他停一停,“秀珠,家用我照常拿回来。”

“你自己够花吗?”我问。

“她也赚钱,赚得不少。”

“她是干什么的?”

“她是艺术家,设计海报。”

“她很爱你?”

“相信是。”

“你也很爱她。”

“是的。”

“感觉是否很好?”

“我已是个中年人。我也想过,如果要获得这段感情,我非得牺牲你不可,想了又想,我只是凡人,自私、卑劣,秀珠,我只能活一次──”

“她是否坚持你离婚?”我问:“如果你不离婚就不能得到她?”

“不不,我早已得到她。离婚是我提出的,她根本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要离婚?”我问:“你不可以把她当情妇?”

惠新困难的笞:“秀珠,在这现实的生活中,没有东西是免费的,一个人付出什么得回什么。我养不起情妇,要令女人服贴,要不娶她做妻子,要不以七卡拉钻石淹死她的自尊。我想得到她的全部,目前只有跟你离婚这条路子。”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我冷笑,“你手头上的王牌原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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