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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 第17页

作者:亦舒

日朗非常困惑,“我还以为我是高薪女士。”

岑介仁笑。

“通货膨涨把我们吞噬了,”日朗叹息。

“日朗,你现在不怪我到处刮生意赚钱了吧?”

日朗怪辛酸,“一向以来,贤的是你,愚的是我。”

“只有一个办法,把你那两房一厅卖掉,贴一点儿,买一间三房两厅,与伯母同住。”

“不行,一定要两道大门出入。”

“那么,另买两间一房一厅。”

“那么小,怎能住?由奢入俭难。”

“嫁给我,我自然会安置丈母娘。”岑介仁看上去挺认真。

日朗吃一惊,“我尚未孝顺到那个地步。”

“本都会贵不可言,住是最紧张一环。”

日朗托着头不语,完了,谁叫她不懂得投机取巧,她唯一收入就是那份薪水。

那份高薪说出来笑死人,等薪水涨了,讲起来仿佛骄人,衣食住行却都已达到天文数字,失盘失控。

焦日朗终于说:“我还有些老本——”

岑介仁劝道:“那个不能动,你脾气不好,喜欢拂袖而起,做些不切实际之事,随时可能需要动用节蓄。帮人,无论那人是谁,应用余力,以不伤元气为佳。”

他是真关心她。

日朗好生感激,“那我该怎么办?”

“挤一挤。”

日朗苍茫地笑。

“你白天有什么时间耽在家里?有许多地方根本人迹不到,晚上回到寓所,也不过淋个浴,进睡房看电视睡觉,容不得一个母亲?”

日朗答:“是我性格不好,不能与人相处。”

岑介仁拍拍她肩膀,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焦日朗不愿说,也不用勉强她。

“岑介仁,谢谢你。”

“我们互相关怀,彼此信任,为何不能结合?我约会过其他的女子,索然无味。老的太老,小的太小,个个都做作得要死,像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最好异性即晚上钩,尔虞我诈,累得要命,都不用工作了,不出去呢,又闷得无聊……”

日朗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岑介仁叹口气,“我从未想过找对象竟是这样难。”

“一定会碰到合眼缘的人。”

“当年我一看见你就有这种感觉,我带你出去亮相之际真是骄傲——”

“嗯,像一些女士戴着三卡拉钻戒一样。”

“有什么不好?我承认我虚荣。”

“谢谢你看得起我。”

“日朗,当年你卖相还真的不赖,先母说喜欢你那种自然的笑容。”

“伯母人好。”

岑介仁叹息,“她没享到福。”

日朗不语,没想到岑介仁力主她母女修好。

他陪她去看了隔壁那家公寓,指出几个缺点,也指出若干优点。

“资本主义蟟会,货色种类分几十级,比这个好的东西多的是,不过价钱也跟着抬高,要便宜货?也有呀,只怕你看不入眼,市场永远货源充足。”

日朗笑问:“这是资本论还是经济挂帅?”

他到她家歇足。

“一个人住当然舒服,不过身子不舒服起来,啧啧啧。”

“我会自行入院。”

“嘴巴真硬,年老色衰之际又如何?”

日朗“卟嗤”一声笑,“你还期望孝顺儿孙在旁侍候不成?”

谁知岑介仁板着面孔说:“他们敢不来,遗嘱上就没他们的名字,统统捐到我母校去。”

世事对岑介仁来说,最简单不过,日朗开始真正欣赏这个人。

喝毕咖啡,他就告辞去赶下一档节目。

日朗独自呆坐一会儿,也只得把这当作一天,提早休息。

第七章

第二天回到办公室,她吩咐下去:“约王首文。”

“用什么借口?”

真是难,假公济私呢,拆穿了会叫人看不起。如是为了他前任女友,像是登门勒索似,更不是好办法。

“说我上门拜访他。”

“这样可以吗?”

“试一试。”

“闻说他有一个很讨厌的秘书。”

日朗微笑,她从前上司的秘书就问过她:“焦日朗,哪个日,哪个朗,是男,是女?”日朗气定神闲,一一作答。她不喜欢替天行道,这种人迟早被强中手摘下首级当球踢,不用生气。

秘书回来说:“王首文忙得不得了,他助手问是什么事,他说希望知道,以分轻重,免得耽搁焦小姐。”

讲得好,是个人才。

“让我同他说。”

她接过电话。

焦日朗同他坦白:“这位先生,你一定要知道,我便说予你知道,我也是受一位小姐所托,你同王首文讲,那位小姐叫晨曦。”

对方怔住,知道太多关于老板的事,绝对不是好事,尤其是这些根本不该知道的事。

晨曦,这是一个艺名吗?该女的身份是演艺界人物?

“他若不见我,也请告诉我一声,我好去交待。”

“当事人为何不亲自与王先生接触?”

“我一点儿头绪也无。”

“焦小姐,对于你,我们也久闻大名,下星期五上午八时方便吗?”

“这位先生,明天下午五时我下了班上来。”

“这——”

“你有办法的,我只需要十分钟。”日朗放下电话。

她叹口气,“走后门。”日朗同自己那样说。

她最反对后门,凡事总是设法先循正路,实在逼不得已,才走偏门,可惜世事是尴尬的多。

她找到了霍永锦。

“日朗,好吗?”对方的声音还是亲切的。

“永锦,我的生活,自然不及你好。”

“别揶揄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恐怕这个不是问候电话呢。”

“你尽避说。”她十分念旧。

“我受人所托,明日下午五时想见王首文,怕过不了他助手那一关,你们两家是相熟的吧?”

“他的助手?如果是男的,叫苏思宏,是从我们这里过去的,我同他讲。”

“谢谢你。”

“日朗,你怎么老是替人办事?有时也要为自己设想。”

日朗微笑,“人为我服务的时候你没看见。”

霍永锦也笑。

“兆平兄好吗?”

“他回来了。”语气中无限安慰。

“那么好的妻子,他还会往何处去。”

“日朗,我们真该多来往些,除你以外,无人与我说实话。”

“如你不怕我烦你这个烦你那个,我们定期会面如何?”

后门一敲即开,那位姓苏的助手先生立即回复:“焦小姐,原来是自己人,为什么不早说?明日五时恭候,焦小姐请准时。”

棒着几里长的电话线,日朗仿佛看见他在打拐作揖打哈哈。

“明日见,苏先生。”

秘书进来问:“有捷径可走为何不走?”

日朗怅惘地答:“我仍然天真。”

秘书笑了。

那一整个晚上,日朗都在算她的老本够不够供奉母亲。

她也只得那么多,一时冲动手一挥就送了出去,以后有急用,后悔就来不及了。

可是,话得说回来,那是她的生母,不能不帮。

她托着头想了一个晚上。

即使是那样,也不影响她第二天办事的情绪。

五时她准时走到隔邻的亚都大厦。

一路有人迎她进去。

日朗非常客气,待见到了王首文,才收敛了笑容。

他同照片一样英俊,十分礼貌地招呼客人,但始终带着股冷冷之意。

不知恁地,日朗朝他拱拱手,“王先生,我受人所托,前来见你。”

王首文不出声。

“那人叫晨曦,我与她曾有两面之缘,故仿柳毅传书,她想知道,你可有改变心思?”

日朗长话短说,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王首文仍然维持沉默,但是双目中露出复杂的神情来。

日朗欠欠身,略带讽刺地说:“你还记得晨曦这个名字吧?”

王首文仍不置可否。

日朗无奈,摊摊手,“话已传到,责任已毕,再见,王先生。”

她站起来预备知难而退。

“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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