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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 第7页

作者:亦舒

日朗眼尖,一眼发觉梁兆平戴着她那只时计。

怎么搞的?

难道那只时计会发出魅力引诱人来戴上它不成?

范立轩是这样,现在梁兆平又是这样。

日朗连忙向前问:“兆平,你觉得怎么样?”

梁兆平微笑,“困,真困,”他打呵欠,“别理我,噫,这边风光真明媚——”他头一侧,含笑入睡。

同范立轩如出一辙。

日朗发呆,那只对计开始跳动,梁兆平将在梦中回到他十九岁那年的夏季里去。

霍永锦轻轻推推丈夫,“喂,我们稍后有个重要的约会。”

梁兆平动也不动。

霍永锦有点着急,“喂,我不会开车。”

日朗说:“我送你去。”

霍永锦微笑,“我可以召司机来接。”

日朗大奇,“你打算放他在这里?”

霍永锦说:“如果焦小姐你喜欢他,哪里轮到我。”

至此,日朗五体投地,“我送你,让他好好睡一觉。”取饼车匙,又说:“霍小姐真有家教。”

“我事事向家母学习。”

“真是大家闺秀。”日朗赞她。

霍永锦说:“今日是我表姑妈生日,我父母也会赴宴,你要不要来吃顿便饭?”

“这——”

“别见外,焦小姐。”

人家那样磊落,日朗不想小家子气,只得应允。

总得吃饭呀。

霍永锦替丈夫盖上外套,防他着凉。

日朗忽然轻轻说:“三盖衣。”

霍永锦掉过头来,“什么?”

日朗答:“你看兆平笑意越来越浓。”

“他必定在做一个好梦。”

希望是。

出门前日朗拨岑介仁的手提电话通知他:“我临时有个饭约。”

“不妨,我迟些来你处亦可,”他顺便问一句,“同谁吃饭?”

“霍永锦小姐及其家人。”

那边沉默了,沉寂的空气里充满敬畏。

半晌,岑介仁不置信地问:“霍仕卓一家人?”

“是的。”

岑介仁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我来接你。”

“霍永锦同我在一起。”

岑介仁更急了,“你不介意我过来打个招呼吧?”

日朗静静叹口气,她愿意成全他,助人为快乐之本,她温和地说出地点,“等上甜品的时候,你只说来接我回家,我自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不会太露痕迹吗?”岑介仁又高兴又担心。

“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罢,日朗随霍永锦出发。

霍家诸人非常随和客气,衣着也相当朴素,没有一丝暴发之态。

日朗与霍太太一直在谈论妇女婚后在事业与家庭之间的取舍问题。

一顿饭吃了很久,上甜品之际,他们已经叫她日朗,以为她是霍永锦的好朋友。

然后,有人敲响贵宾厅的门,日朗立刻无奈地陪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把我看得很紧。”

大家都笑。

于是侍应生去开了门,岑介仁出现,焦日朗为他介绍,他恭敬地递上名片。

霍仕卓请他坐下喝杯咖啡,岑介仁头脸简直要发出荣光来。

日朗暗暗好笑。

霍太太是何等样人物,早已看出瞄头,但正如日朗所说,他们不介意。

“日朗,”她问,“你男朋友做什么生意?”

日朗忙说:“介仁,霍太太问你呢?”

也亏得岑介仁,出来混,自然有几道板斧,立刻口齿伶俐地把他的专业介绍得一清二楚。

霍太太说:“原来在方贤德及王来添的建筑事务公司,我们同他们也还算熟,听说近几年发展得不错。”

这一杯咖啡喝了近三十分钟,岑介仁心满意足,心花怒放。

霍永锦说:“我送日朗回去。”

霍太太这时才说:“兆平到什么地方去了?寿面也不来吃。”

霍永锦砌词说:“他被几个法国来的艺术朋友抓住了。”

“永锦,你宠坏了他。”

“是,母亲。”

三个年轻人急急离开现场,只有岑介仁一人依依不舍。

霍永锦轻轻说:“日朗,你看,我也不容易。”

日朗由衷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

霍永锦无奈地摊摊手。

岑介仁见她们那么熟络,更加对日朗刮目相看,敬畏有加,站在一旁,屏息侍候。

“来,到我家来接兆平。”

“我不来了,”霍永锦有点赌气,“他睡醒了叫他回家。”

日朗很关心她,“你到什么地方去?”

她微笑,“我?有一班搞艺术的朋友自纽约来看我。”

日朗点点头,“那我们后会有期。”

“日朗,你我一见如故,你若不嫌我无聊,我们大可定期约会。”

这番话听得岑介仁一颗心“突突”跳。

日朗却说:“只怕我闷坏了你。”

他们在停车场分手。

岑介仁送日朗返家,他兴奋地重复与霍家见面的每个细节。

“日朗,我知道你不以为然,因此我更加感激你对我的支持。”

“朋友嘛,应该的。”

“日朗,假如不是那么多人重视谁认识谁,我就不会刻意的去认识谁。”

日朗微笑,“我知道,人在江湖嘛。”

“对,日朗,说得好,你终于明白了。”

“介仁,你今晚不是有话同我说?”

她猜他是要正式同她分手。

“话,什么话?”岑介仁忽然否认,“对,下星期建筑师组织有一个舞会,请你拔冗参加。”

“我不去。”

“帮帮忙,日朗,没有女伴,多丢脸。”

“我都没有行头。”

“我送你一套姬娜丽姿。”

“那公主型蓬蓬裙也不适合我。”

“你又别扭了。”

日朗笑,“对不起。”

“没关系,打明日起,我天天来求,直到你心软。”

他对焦日朗发生了新的兴趣。

真是个误会,他以为日朗愿意为他穿针引线,故他要报答他。

日朗连忙澄清:“介仁,能帮你,我一定帮,朋友应该同舟共济,但是我俩之间,却已到了却步的阶段,无可挽回了。”

“我真不明白,以前你反而不肯帮我拉关系。”

“以前。”日朗怅惘地说,“以前我打算同你结婚,故眼内揉不下半粒沙。现在是兄弟手足,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愿。”

没想到岑介仁也会黯然,“你我终于分手了。”

“介仁,我这才发觉,爱人若己是行不通的,你是你,我是我,各有各的路。”

岑介仁叹息。

“到了,我自己上去即可。”

“霍家女婿在你处?”岑介仁有点不相信。

“是,他正憩睡。”

“没有问题吧?”

“我同他很熟,没关系,连霍永锦都放心。”

“有什么事马上找我。”

日朗知道不会有事。

丙然,梁兆平睡得不知多稳。

到了午夜,霍永锦的电话问:“还没醒?”

“要不要来看他?”

“我约模一个多小时后来你处。”

“我帮你扶他上车。”日朗笑。

“打扰你了。”

“哪里的话。”

日朗轻轻放下电话,转过头来,意外地发觉梁兆平已经醒了。

他迷茫地看着日朗,“我在哪里?永锦在哪里?”

日朗好笑,“你在我家,霍小姐一会儿来接你。”

“呵,我喝醉了酒。”

“没有,你只是累极入睡。”

“唉,同他们霍家周旋,也真够累的。”

噫!一样有抱怨。

“我替你做杯咖啡。”

日朗还记得他习惯:加少许女乃油,三滴白兰地,不要糖。

真没想到梁兆平接过杯子后怔怔落下泪来。

“喂,怎么一回事?”

“日朗,在这张沙发上,我做了个最奇怪的梦。”

日朗除下梁兆平腕上的时计,“谁叫你手痒,戴上我这只表。”

“日朗,我梦见我们只有十多岁,彼此相爱。”

“胡说,我从没有爱过你,我一生还没恋爱过呢,你别毁坏我清誉。”日朗笑。

“日朗,我从来没做过那么清晰的梦,我多么不舍得离开你,简直不想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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