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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芳记 第2页

作者:亦舒

“呵,它值多少?”女子不相信这运气。

“你真的出让?”店员睁大双眼。

她肯定地颔首。

店员连忙把经理请出来。

经理看都不看她,自管自取出放大单镜,在充足的光线下细看。

半晌,他抬起头来,“小姐,卖掉了是再也买不回来了。”口气惋惜得不得了。

女郎眨眨眼,不觉可惜,她急需食宿费用。

经理随即对伙计说:“马上通知顾太太。”

女郎是聪明人,立刻问:“有人征收这只指环?”

经理笑吟吟,“这又不是秘密,这样大的鸽血红红宝石,一向是小姐太太们梦寐所求。”

啊。

女郎忽然问:“当初你们可有出售记录?”

“这只指环设计式样超过二十年,我们总行亦只保留十年记录,但是相信花些工夫,我们可能……”

女郎没有留心听下去。

谁,谁把这么名贵的纪念品赠予她?

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人与事她一点记不起来?

她抬起头来,“请代为查访。”

“一定一定。”

“指环且放你们处。”也许更为安全。

“是是,小姐,你贵姓,还有,敝店如何同你联络?”

她一眼瞄到斜对面一间酒店招牌,“我姓黄,住大使酒店二二三一房。”

经理连忙去登记,同时写收据给女客。

中午,当通宵更的仓喆医生已经下班,他在休息室喝咖啡。

同事朱尔旦进来,搭讪说:“今晨你那边有个美女患失忆?”

小道消息传得真快。

“她不是美女,而且,也不一定真患失忆。”

“马利说她是美女。”

“对女性来说,有气质才堪称美女,男人看法不同。”

这四个字是十分好的形容。

小朱又问:“放二十一天假,你打算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仓喆笑,“忙着做这个做那个还好算假期?”

他月兑下制服返家。

在淋浴当儿,他已听到自己的鼻鼾声。

他累极倒在床上。

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到连续不停的门铃声。

他半明半灭,痛恨那个扰人好梦者,虽然他并没有做梦,“走!走!”他呼喝,但终于自床上爬起,跌跌撞撞,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小朱口中那所谓患失忆的美女。

她扶着门框,“我可以进来吗?”看上去倦了。

“当然。”

她静静坐下来。

“要喝点什么?”

“我吃饱也喝过。”

“呵。”

“但是我不能住进酒店,因无身分证明文件。”

她好像不担心花费,仓喆一向十分羡慕这种人。

“珍,”他忠告,“如果你真的想不起自己的身分,我劝你回到医院去,他们定可帮你。”

“不,”她抬起头,“我会想起来,这只是暂时性的,我毋须任何人协助。”

仓喆扬起一条眉毛。

女郎连忙补一句:“你是例外,我相信你。”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需要住所,还有,若干朋友。”

仓喆骇笑,“全都会人都在张罗这两件事。”

女郎只静静看着他。

仓喆举手,“好好好,我试试看。”

“谢谢你。”

仓喆拨几个电话、一边打探,一边留意女郎,只见她取饼茶几上的报纸,正详细阅读。

“啊,是是,有家具,但只得小小三百尺?我问一问。”

谁知他才抬起头,那女子已转过身子来,“就是那一间。”

仓喆一怔,她倒是十分果断。

仓喆说:“我陪你去取门匙。”

“好的。”她已经站起来。

仓喆有点怅惘,他还希望她缠着他呢,很惊惶,如一只迷途小鸟般,在暴风雨中扑打着翅膀挣扎,双臂掩着胸:“我是谁?我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没有,黄珍一如路过的友人。

她微笑说:“劳驾你了。”

仓喆用冷水洗了个脸,陪她出门,才发觉时间已近黄昏,她在街上已经游荡了一段时候。

目的地是一所中上住宅大厦。

打开门,他们嗅到前任主人用过的香皂与花露水味道。

仓喆连忙开了窗。

“租金很贵呢。”

“我明白。”

地方实在浅窄,一张沙发床倒还算干净。

女郎解嘲说:“谁也不知道这是否我从前住饼的地方。”

仓喆看她一眼,太谦虚了,自女郎的打扮谈吐看来,她从前的住所,想必胜过百倍。

医生到底是医生,“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健康最重要。”

女郎点点头。

仓喆走到门口,又转头问:“手头上没有问题吧?”

女郎答:“一切都没问题。”

仓喆意外,“怎么会?”

女郎一笑,“我出卖了一件从前对我来说,必定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仓喆吃一惊,深觉凄凉,“此刻它对你,已经无用?”

“别难过,我们必须拿我们所有的,去换我们所没有的。”

仓喆深为震荡。

女郎伸出手给他看,此刻她左手无名指上只余白色圈印痕,不幸中之万幸,她出卖的,不过是身外物,但仓喆随即想到,许多人所交出去的,是自尊、灵魂、青春,他不禁像一个文艺青年般感慨万千起来。

女郎看着他,没想到他这样多愁善感,她笑笑说:“泰山要有泰山的样子,来,泰山,振作一点。”

仓喆见她已经在小鲍寓中安之若素,便站起来告辞。

下午,他约了女朋友佟志佳见面,犹自感慨。

他说:“当年我立志考取文凭后,要学史怀侧医生,可是你看我,崇高的理想,如今为两餐一宿牺牲掉了,我竟拿理想来换取生活。”

佟志佳嗤一声笑出来。

她是个实事求是的女性,仓喆就是喜欢她这一点,那样,她可以权充他的晨钟暮鼓,随时提点唤醒他。

当然,佟志佳还有一张清丽月兑俗的面孔,以及一份优差,否则,仓喆那慧黠的灵魂恐怕毋需由她来唤醒。

呵,这是一个事事论条件的世界!

佟志佳把冰镇啤酒往他眼前推:“多吃点多喝点,做人不过是这样。”

“不,做人肯定还有其它。”仓喆握着拳头。

佟志佳用手撑着头,“人生只有两个阶段适合寻找自我:十五至十八岁,五十五岁至八十岁,你我已错过了第一阶段,恐怕要等多几十年。”

仓喆不语。

佟志佳十分了解男友,故问:“是什么令你感慨万千?”

仓喆抬起头,“一个神秘的女子。”

“啊——”

自她的表情,仓喆便知道她已经得知此事。

“那朱尔旦又多嘴了。”仓喆不以为然。

“不关他事,市立医院人人议论此事。”

“对,明日就成为早报头条。”

“仓喆。”

“有机会我介绍你认识她。”

“她愿意公开她的故事吗?”

“志佳,你的口气如一名揭秘记者。”

佟志佳此刻正是一本妇女杂志的总编辑。

毕业后志佳闲荡了一年,不肯定该做些什么,有一日,忽然觉得做杂志接触面广,多采多姿,便向佟案提起。

饼了一个月,志佳二十三岁生日,佟案买下一间杂志社给女儿当生日礼物。

志佳便是这样成为银河杂志的总编辑。

她嫌董事总经理这衔头俗气,故自名老总。

做了两年,已渐渐不用亏本,她自豪地对男友说:“我是一个宠不坏的人。”

这是真的。

佟志佳一直头脑清醒,合情合理。

当下志佳说:“我愿意认识神秘的她。”

“她说她需要朋友。”

“她叫什么名字?”

“黄珍。”

“笑话,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叫黄珍。”

这是女性的第六感吧。

饼两日,志佳接到仓喆的电话。

“她说她准备认识新朋友,她很高兴与我们结交。”

仓喆与女友抵达小鲍寓时,发觉地方已经变了样子。

整洁多了,窗帘己更换,室内光亮,并且马上斟出热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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