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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 第26页

作者:亦舒

“喂,喂。”袁意长唤她。

苏玻如大梦初醒,看看意长。

“他要走便让他走。”意长说;“他是你的插曲,明白吗?”

苏坡咕哝,“嘴巴说得再潇洒都可以。”

“那么,你也申请去加拿大。”

“在彼邦我不能生存。”

“看,你还不打算牺牲一切。”

“不。”

“那就不要惆怅了。”

“再给我一杯威士忌。”

意长说:“那人不过是回家而已。”

苏玻问:“那一段时间,他为何要离家出走?”

“或许他觉得闷,或许有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有什么稀奇?他们一如孩童,逛逛便迷失方向,遇到人便闲谈结交,等到想家了,便又模回家门。”

苏玻不出声,过一会见她又问:“仍然有人会开门给他?”

“当然,那毕竟是他的家。”

苏玻完全呆住。

“振作一点。”

“我会的。”苏玻站起来。“我要走了,你还没有卸妆。”

“真是怪累的。”

做人家太太真不简单,确是份吃重的工作,在外一样身居要职,回到家中,相夫教子,私人时间少之又少,多么容易迷失自已。

苏玻在门口碰见意长的丈夫。

两夫妻把她送走,关上门。

苏玻看着人家的大门一会儿才离开,每一个家都是一个小小王国,第三者闯关不易。

屋子里边,两夫妻议论苏玻:“好憔悴,不像少女了。”

“干什么来?”

“诉苦。”意长答。

“什么苦?”

“生活呀,不苦怎么会逼人?”

是真的苦,苏玻独自模回家去,心里空荡荡,也不恨什么人,一点寄托都没有。

本来一觉睡九个小时的她,此刻但觉长夜漫漫,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熬到天亮。

唐志强同她说:“给我一点时间想清楚。”

她潇洒地说:“当然。”

多伦多据说是个美丽的城市。苏玻在十多岁的时候,随父母环游世界的时候到过加拿大,约莫记得都会的面貌,有一座国会大厦,设计宛如矗立的肥皂盒子,弧形对着弧形,成年后,她比较喜欢往欧洲跑,对北美洲经已久违。

苏玻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唐志强又说:“令你生活不快,十分抱歉。”

但因为他的缘故,过去半年,苏玻也曾经享受过相当快乐的时刻。

“你考虑清楚吧。”苏玻说。

她没有说会等他多久。

这些应允是虚伪的,倘若明天有更好的人来,苏玻不会多等一天,倘若没有,三五年后她会仍然独身。

像一切事情一样,感情也是先到先得。

分手时下雨,两个人都没有伞,苏玻大方地换着他的手臂,她听见自已说:“别沮丧,马上可以看到孩子们了。”她反而要安慰他,“孩子们真是奇迹,世界没有他们早已沉沦。”

他没有说什么,苏玻觉得他好象有点哽咽,她没有看他的脸,大男人,不必担心他会因此崩溃,他俩就红绿灯前话别。

饼了两个星期,唐志强差秘书通知苏玻:“唐先生要我跟苏小姐你说一声他明天赴多伦多。”

懦弱,连亲口说的勇气都没有。

苏玻悄然放下电话。

他选择了妻子,因为情人会得了解。

苞着大半个月,苏玻精神困惑失常,每个人,包括袁意长,都看得出来,她受了刺激。

都会中满街都是烦恼的少女,她们的心灵特别脆弱,太过盼望爱情,故此容易遭损。

苏玻问意长:“或者我不应同有妇之夫来往。”

“世上只有两种男人:已婚与未婚。”意长放下文件:“不必自责,不必太过担心。”

苏玻说;“已婚男士多数比较有趣。”

“这倒是真的。”意长说:“他们已学会如何对付女性。”

那夜苏玻总算睡了一会儿。

雨一直下一直下。

第三次约会,在一间小小意大利饭店,邻桌有一堆洋人,喝得紫涨脸皮,正庆祝某人生辰,十分喧哗。

唐志强忽然说:“我是已婚男人。”

陈腔滥调,苏玻想,一点新意都没有,于是她也依着本子抬起头来说:“我早已知道。”

所不同的是,随着时代进步,他不是那种准午夜十二时要回家的已婚男人,他妻子在外国,在本市,他是自由人。

苏玻问:“你不说你希望早些遇见我?”

他摇摇头:“不,现在才是适合的时候。”

苏玻讪笑,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对一个苦学出身,在律师行租一只写字台过活的男人表示兴趣。”

原来是这样。

他也说对了。

苏玻知道自已的事,她是那种敢把一个月薪水买一件凯丝咪大衣穿在身上的人。

商业城市少女的唯一美德,不过是肯在工作岗位挣扎,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她不打算熬苦,对家务一点兴趣也没有,脾气极坏,欠缺爱心,贪玩,爱美,追求物质,好高骛远。

闲时只希望有人提供十四间睡房的华厦、一座玫瑰及郁金香花园、林宝基尼康达跑车、许多许多珠宝,去不完的宴会、跳不完的舞、无穷无尽的锋头、到六十岁还要在社交版上压倒群雌……

唐志强说得对,他微时,苏玻不会看他。

志强说:“长得美,是应该放肆。”

苏玻苦笑,“家母曾经说过,我这种样子,并不经老,没有成熟期。”

唐志强笑她过虑。

“不比我姐姐,她随着年纪显得越发优雅了。”

那日他们聊到深夜。

倒也好,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缺点在什么地方,以后就不必戴着面具做人。

渐渐她熟悉了唐志强奇异的生活习惯。

每天早上起来,他收一通长途电话,与子女交谈十多分钟,让他们睡前听到父亲的声音。

每晚睡觉之前,他又拨电话到那边,听听孩子们近况,才放他们上学去。

一个月的电话费用必然惊人,然而比起飞机票来,又不算得是一回事。唐太太与两个孩子一年回来两次,他一年过去三次。

只要有一天连着周末的公众假期,他就拿多一天事假飞过去与家人聚会。

精力若没有过人之处,怎么做得到。

认识苏玻之后,唐志强承认他越来越怕乘搭飞机,尽量逃避远行。

但家人回来的时候,他照样兴高彩烈。

他生日,苏玻想为他庆祝,他没有空,因大儿子独自乘飞机回来与他团聚。

那九岁的孩子独自往来美亚两洲已经无数次,比许多大人还要老练。

他弟弟不能出门,是因为喉咙严重发炎。

那一个星期,苏玻每次与唐君通电话,总听到一个孩子的尖叫声。

苏玻发觉,虽然她异常尊重小生命,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们。

小孩走了,苏玻松口气。

她简直不想他们回来,多么自私的念头,希望唐君没有注意到。

有工作真好,袁意长嚷着进来:“开会开会开会。”

苏玻拉一拉衣裳,补点唇膏,去了。

席中有年轻行政才俊一名,一有空间,使用眼神同苏玻传递讯息。

苏玻心中电子算盘不住敲打,把该位仁兄的行情算得一清二楚,答案:划不来。

散会后她抢先离开,眼角都不去瞄那人一眼。

一躲躲到洗手间,慢慢洗手上的墨迹。

她再出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清。

意长没有再叫她去吃饭。

人家有家庭,忙着回去举案齐眉。

唐志强还会回来吗,多伦多是否春意盎然,他会不会忘记她?

六点一刻,苏玻才依依不舍下班。

回到家一开门,就听见电话铃响,她跳过去取饼话筒,心急慌忙问:“喂,喂。”

那边是她母亲,嘱她回家吃饭,小心饮食,注意健康等等。苏玻很不耐烦,一边耻笑自己妄想,下午七点,那边天才蒙亮,他不会打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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