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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月亮背面 第24页

作者:亦舒

李少强叫了部计程车忽忽离开是非之地。

回到家,他一声不响埋头大睡。

饼了两日,打开某报娱乐新闻版,突然看到一则小小启事。

“我徐思薇从前对李少强君的诸多意见纯属误会,特此致歉。”

李少强放下报纸,这无异又是另一套宣传手法。

老编的电话跟着来了,“老李,你若不追这条新闻,你就是个白痴,我把你薪水加倍,请你回巢,老李,你那口气到此刻也该消了。”

李少强不语。

“老李,我给你三分钟考虑。”

李少强呆呆看着窗外。

三分钟后,电话又来了,李少强取起话筒便问:“加倍?”

“是,加倍,闲时还拨篇幅让你写本市青少年与毒品问题,好不好?”

“为何这样客气?”

“因为你此刻已是本市至红的娱记。”

“我半小时后上班。”

老编松口气放下电话。

是,一点也不错,这是一个互相利用的社会。

傍晚,徐思薇特地到杂志社来,与名记者李少强合照,握手言欢,冰释误会。

她的访问,由李少强执笔,将于下期刊出。

“我将源源本本,把往事和盘托出。”

“你同某小生的事会不会解释一下?”

“会,请阅访问。”

李少强不禁飘飘然。

待徐思薇走了之后,老编洋洋得意地教训诸同事:“看到没有?聪明女对聪明仔,不分胜负,各有得益。”

同事们只得唯唯喏喏,各自去进行该天工作。

李少强摊开稿纸,开始写他的访问稿。

怎么又回来重操故业?不是说要退出去读硕士班吗?

他笑了。

手段比手段,机智斗机智,人生路走得久了,谁还同谁讲真话论真情意。

李少强捏着一把汗,这次,真是险胜。

一千五百日后

王俭持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他尝试移动双手,忽然听到一具仪器密切的警号声嘟嘟嘟地响起来,一定由他的手所引发。

接著有人走进来,“醒了,病人醒了。”

王俭持挣扎。

有人轻轻按住他,“不要动,我是陈医生,”有电筒的光芒集中在他的眼前,医生在照他的瞳孔,“你终于醒来了。”

王俭持本能地闭上双目。

“能说话吗?”

王俭持声线沙哑,“我为什么在医院里。”

“你为什么在医院里?”医生像是听到一个最不易解答的问题,“据我所知,你在这里已经躺了三年多,你是本院昏迷时间最长的病人。”

王俭持呆住了,他喉咙发出嘎嘎的声音来,颓然倒在枕上。

接看医生与看护与他做一连串的测试,他均一言不发,三年了,他竟躺在这里一千五百多个日子。

看护年轻而秀丽,笑容可掬,“需要什么,尽避对我说。”

“告诉我,”王俭持问:“我因何入院?”

“你不记得了?”

“请你提点。”

“你在家做木工,电锯的插头没正式接驳好,接触到金属,你触电昏迷。”

王俭持想起来了。

那不是他的家,那是美宽的家。

美宽!他的亲密女朋友。

他认为美宽的新居少了一张屏风,由他帮她设计,于是在小小露台上开工。

他记起来,屏风已做了一半,他这个艺术系学生正洋洋得意,就在那个上午,他的电锯误搭在铁栏杆上,他只觉得浑身一震,就失去知觉。

“那,那只是昨天的事!”

“不,王先生,三年已经过去。”

“美宽,我要去找美宽。”

“王先生,你如有电话号码,我大可帮你联络,你此刻不便走动。”

王俭持立刻报上号码:“施美宽,六○四二一三一。”

“我尽快帮你去打。”

“还有,公司是九二二一八八八。”

王俭持松口气。

幸亏父母早已故世,不然的话,他们不知多么伤心。

此刻,他心里只有美宽一人。

半晌,看护回来了。

“怎么样?”

“家里号码不对,接电话的人说是间教会。”

王俭持焦急万分,“公司呢?”

“施美宽两年前经已离职。”

“什么!”

“王先生,别担心,先处理身体再说,你要经过一连串严格的物理治疗方能出院,本市那么小,找一个人并不难,明查暗访,你一定会得到答案。”

“她──有没有来看过我?”

看护歉意答:“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调到这里工作不过五个月。”

王俭持沉默下来。

“有一位区先生,倒是每星期日下午总来看你。”

区阳,是区阳,他的老同学。

饼了几天,他情况略好,便拨电话给区阳。

他仍在宇宙广告公司做事,好家伙,一定升了级了,有秘书莺声呖呖替他问明客人姓名及原委。

半晌,区阳的声音传过来,“你说你是谁?”有点不客气。

可是王俭持一听到老朋友的声音几乎落下泪来,“老区,我是王俭持,我醒了。”

老区一怔,随即斥责道:“你这人好无聊,拿这种事开玩笑,王俭持是我好友,此刻躺医院里,你竟拿这种题目挖苦我?”

“老区,我真是俭持,老区,请告诉我,美宽在何处?”

那一头沉默良久,然后老区说:“谢谢天,真是你,我马上来。”

半小时后他就到了。

三年不见,老区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不用说,他在事业上一定春风得意。

这个热情的好人泪盈于睫,握住老友的肩膊一直摇。

王俭持比他小几岁,他是他的师兄,可是现在看上去,俭持比他老多了。

躺病床上三年,肌肉萎缩,液体食物营养太好,体内脂肪大大增加,再加上头发长久没有修理,衣衫不整,简直是个疲懒汉。

王俭持开口便问:“美宽呢?”

老区反问:“你几时出院?”

“出院也没地方好去。”

“回家呀,别忘了你有家,我一直替你交差饷,每隔一头半个月叫人去打扫灰尘只是有时也会利用它招呼客户。”

是,那幢在市郊的小洋房是王俭持父亲的遗产。

原来这些日子来一直看顾他的竟是老区。

“老区,你真是好人。”

“我知道你很快会醒来。”他大力拍他的肩滂。

“美宽呢?”

“准备好没有?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王俭持马上答:“她结婚了。”

老区讶异地说:“你怎么会那样说?你对施美宽没有了解,她才不会结婚,她调到纽约去大展宏图已有两年,忙得六亲不认,十分过份,谁要素挡住她的去路,格杀勿不论。”

有这样的事?

王俭持呆住,美宽在短短三年间变成那样?

老区叹口气,“你再见到她来也不会认识她,俭持,我已与她绝交。”

王俭持强笑日:“看样子我对时事需要恶补,否则就是一个过时的人。”

“你会恢复的,我绝对有信心,年轻力壮,三个月后你就是一条好汉。”

区阳说得很对。

三个月后王俭持已经一身古铜太阳棕皮肤身壮力健那样回到家中。

家里一切陈设像他离开那朝一模一样,连工具箱都依旧堆在门口动也没动过。

王俭持感慨万千,可是他已经不见了千多个日子。

这是他生命中至珍贵至难得的青春岁月阿。

不过他知道能够醒来已是上天的恩典。

老区为他举行了一个庆祝会。

把新旧朋友都叫来,有男有女,最令俭持诧异的是“你没见过你嫂子吧,本来要等你做伴郎,可是孩子急着要出生,等不及了”。

什么,老区已经结婚生子?

由此可知,真要做一番事业的话,三年当中,确可成绩斐然。

“婴儿呢?”

“都快读幼儿班了,会走会说的一个小女孩,已非女乃娃,改天到舍下介绍给你认识。”

“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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