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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 第26页

作者:亦舒

“荒谬。”

“方小姐,她不是一个编谎话的人,同时,也没有那样丰富的想像力,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多么简单的逻辑!”

“我们很佩服你的镇定,方小姐。”

“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又不作奸犯科,何用惊惶失措。”

“可是道义上,你应该站在人类这一边。”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根本没有任何义务陪你探讨这种荒谬的理论,欧阳先生,你应当知道作为一个天体研究员,你己离经背道,走火入魔。”

“是,”他不否认,“我是多么妒忌你,你有难能可贵的机会与他们接触。”

祖斐说:“我不能帮你,以后再骚扰我,恕不客气。

祖斐站起来,去拉开办公室门。

“据我推测,你并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再见,欧阳先生。”

“这个,”他自口袋取出一个小小咖啡色玻璃瓶,“如果你想知道,把这个放在他的饮料中,你便会知道。”

祖斐非常震惊非常愤怒非常悲哀。

“为什么,”她责问欧阳,“为什么你要用种种方式逼我露出原形。为什么,为什么你我不能和睦相处,为什么要使我图穷匕现?看到我最丑陋的一面,真能使你满足?”

“不,不是你,方小姐,是他。”欧阳后退一步。

祖斐逼前,“不,是我,你针对我,你逼迫我去掀露他人私隐,你挑战我的人格,一次又一次你向我纠缠,你利用我,你煽动我做你的烂头蟀,好达到你自私的目的!”

“方小姐,我只不过要求你站在我这边——”

“你是一个鄙劣的小人,我不管你有什么身份,有什么衔头,你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乱者,你给我滚出去。”

事败了。

欧阳退出去,一个踉跄,手一松,瓶子滚到地毡一角,他落荒而逃,也顾不得捡拾。

沈培在门口经过,“那是谁,”一眼看到祖斐恼怒的容颜,“不识相的追求者?”

祖斐把不安的情绪按捺下去,但声音不由自主颤抖。

沈培问:“是谁令你动气到这种地步?”有点作贼心虚,怕适才开会时意见太多,得罪祖斐,“不会是我吧?”

祖斐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自顾自发呆。

沈培进房来,脚下却踢到一样东西,顺手捡起,放办公桌上。

她看到祖斐脸色发青,大异寻常,咕哝一声苗头不对,先避一避锋芒,下班时分才慢慢向她解释,便借故退出,替她掩上门。祖斐犹豫半晌,终于掏出怀刚送的小无线电话,那个号码,早已背熟在心,一拨即通。

她说:“我找程作则教授。”

接线生问:“请问尊姓大名。”

“方祖斐有要事请求会面。”

“等一等。”

饼了三数秒钟,程作则的声音出现,“祖斐?”

“程教授,我必须见你。”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请说。”

“今夜七时,我到山坡前来等你。”

“怀刚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必通知他。”

“届时见。”

祖斐吐出一口气,这才回到现实世界来,推开门,发觉同事早已外出午餐,大堂空荡荡,只有几个女孩子留下来,织绒线的织绒线,打瞌睡的打磕睡,也有人捧着电话趁空档与朋友喁喁细语。

祖斐跑过去找沈培,她不在。

又去找周国瑾,自然也不在。

祖斐更觉得自己月兑了节,家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已跟不上脚步。

祖斐用手臂交叉抱住自己,看着窗外,三十多层大厦底下的车与人似蝼蚁一般。曾经有一刻她渴望离开这一个层面,去到越远越好,把幼年时的罪衍,和她的过犯,撇下不顾,从头开始。

“方小姐?”

祖斐转过头来。

一个女孩子向她微笑,“吃苹果?”她们买了水果上来。

祖斐接过苹果,放到嘴边,咬一口。

小女孩关注地看着祖斐。

祖斐朝她笑一笑,“谢谢你。”

小女孩腼腆地点点头。

沈培回来了,右手提着大包小包,这家伙,定是趁午餐时间去购物。

“沈培,”祖斐连忙过去,“买了什么?”

沈培没料到她有心情问及这种琐事,连忙答:“女儿的衣物。”

“天气真的很热了,是不是?”

沈培呆呆看着她,竟说起天气来了,这位小姐,葫芦里卖什么药,沈培不禁有一丝惶恐。

只见祖斐如服食过镇静剂似,动作较常人慢一点,但不急不躁,按部就班。

下午,沈培一直注意她,同大姐开会,她做的几点注释,也相当有水准,补充了计划的不足。

祖斐好像没事了。

她难道已与靳怀刚达成协议?

轮到沈培心不在焉。

会后周国瑾说:“这才是方祖斐呀,恢复常态,令我放心。”

祖斐紧紧握住大姐的手。

周国瑾不明所以然,但机警的她知道祖斐一定有她的原因,便任由祖斐握着。

祖斐终于放手,“明天见。”

沈培问:“去喝杯东西?”

“别陪我,你女儿在家等你。”

“来看,我终于找到她要的东西,”沈培打开纸包,取出一条粉红色叠纱裙。

“啊,”祖斐忍不住低呼出来,“谁在小时候不梦想拥有一条这样的裙子,穿上必然像个小鲍主。”

“你瞧。”沈培十分得意地扬开裙子。

裙身上还钉有一粒一粒亮片,闪闪生光。

“太美了,她一定爱煞。”

“是的,长大之后,很难有这样简单的欢乐。”

祖斐点点头,开头的时候,女孩子都想做漂亮的蝴蝶。

沈培把衣服小心折起放好,然后问祖斐:“你没事吧?”

“我很好。”

“祖斐,我目击你度过不少难关,这次一定也可以。”

“是,我行。”

祖斐并没有怀疑过自己。

沈培收拾一下,“我先走一步。”

她比祖斐先离开写字楼。

这个难关,不会比她以前熬过的关口更难度过。

因经验丰富,尽避难做,不愿意去做,也会做得很漂亮。

祖斐觉得她胃部像是穿了一个洞,空荡荡,凉飕飕。

那只小小的瓶子被沈培拾起,此刻搁在桌子上。

欧阳君像一个茅山道士,不知他瓶里装着什么阿物儿。

祖斐轻轻扭开瓶塞,近日发生的奇事太多,如果瓶中冒出一阵烟霞,有个巨人现身,向她一鞠躬,说声“主人,你有什么吩咐”,她也不会再觉得稀奇。

但是没有。

房间静悄悄的。

约三四公分高的瓶子内装着液体,她将瓶子倾侧,把一两滴液体倒入茶杯内,褐色的药在水中打转化开,渐渐消失,无色、无味。

这个人从什么地方弄来这种东西,想必也要花点心血时间,所以说要害人也不是容易的事,同样要花工夫动脑筋。一念之差。

祖斐盖好瓶塞,把小瓶放进口袋。

她熄掉办公室的灯,休息片刻,她出门叫计程车到郊外去。

好奇的司机在倒后镜中打量她,祖斐别转面孔。

天黑了。

她不觉得路途遥远,满怀心事,一直垂着头。

年轻的司机不由得起了惜香怜玉之心,他想,她一定是前去与什么人开谈判,他猜测,是个负心人吧?

他同情后座的女客,感情已腐烂到这种地步,不如退出,留个全身。

他偷偷张望她。约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见面,怕她要吃亏。

快要到达那个指定的停车湾了,司机减低速度。

祖斐探头出去,看到一辆车子在前面等她。

“就在这里。”

司机:“要不要我等你?这里叫不到街车回去。”

祖斐点点头,“好。”

祖斐下车,看到程作则也自另一辆车上下来。

她迎上去,“教授。”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谈话?”

“在车上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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