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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今夏 第15页

作者:亦舒

“妈妈,”丹青央求,“别这样,他已经受够。”

“有乖女儿替他着想,他还算命大。”

阮志东假装听不见,在卫生间洗刷。

那周南南养着好长的指甲,抓得阮志东一脸血痕。

丹青取了一管消炎镇痛的药膏给父亲。

“你怎么见人呢?”

阮志东咬着牙关不出声。

梆晓佳走过来,看着前夫,又愉快的笑了,她是真的高兴,装都装不出来,一边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若谓不报,时辰未到。”

丹青见母亲乐成这样,忍不住也噗哧一声笑出来。

阮志东见她母女俩都笑,也只得苦笑。

一家笑完了,阮志东招供,“起码一个星期不能上班。”

“什么深仇大恨,把你伤成这样,”葛晓佳说:“有谁要动手,那人还真应该是我,可是我宁可忍得内伤,也不施毒手。”

阮志东只觉得话中尚有许多余情,不禁羞愧得低下头来。

丹青问:“世为了我的学费吗?”

“不,不是这个。”

“既然与我无关,我就安乐。”

梆晓佳下令逐客:“好了,你可以走了。”

阮志东万分不愿,也没有理由再逗留下来。

还是女儿替他解围,“我做一个面给你吃。”

他跟女儿到厨房。

丹青轻轻说:“父亲,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人人有权,追求更好的。”阮志东捧着热茶,怔怔地,不回答。

“真的是更好的?”

阮志东象具石像一般。

“真的为了更好的,可以放弃一切道义?”

阮志东叹口气,“我不饿,天晚了,我还是走的好。”

丹青手上拿着面,却没有挽留父亲。

他开门走了。

梆晓佳关了灯,在黑暗里吸完手中的烟,一点猩红的火星,时亮时暗,终于消灭。

开头的时候,丹青也希望父母可以复合,时间越久,越觉得没有可能,也无此必要,他这样伤害她,叫她如何若无其事地以德报怨。

梆晓佳说:“他至少快活过。”

“会吗?”丹青说:“我不相信,总会内疚吧。”

梆晓佳笑,“丹青,你还小,不知道,他们不会惭愧的。”

丹青恻然,想到顾自由。

第二天睡醒,反正没事做,她去看她。

已经好多了,靠在枕头上,眼睛看着窗外,一张脸十分清瘦,但肤色已抖掉那层灰暗。

“自由。”丹青唤她。

“呵,你来了,”她连忙欠身,“丹青,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小丹按下她的肩膀,“快躺着,别动,少说话。”

彼自由握紧丹青的手,丹青只得把带来的一盆植物放在茶几上。

她说:“我太愚蠢了。”

丹青叹口气,“置之死地而后生。”

彼自由低下头,“我现在都想通了。”

丹青说:“要是真有什么事,也太叫大家伤心了。”

“你放心,断然不会再发生。”

“这样才对呀。”

彼自由看着碧绿青翠的植物,“这叫什么?”

“生命之光。”

彼自由笑,“真的?”

“如假包换。”

她紧紧拥抱丹青。

丹青坐了一会儿告辞,留学几本画报杂志。

在走廊处,碰见林健康,丹青避开,不想相认。

“丹青。”他却看见她。

“自由怎么样?”他问。

“很好。”丹青正眼也不看他。

“我是刚刚才知道的,立刻就赶来了。”

“是吗。”

“我知道你们都怪我。”

丹青不愿意多讲,只是厌恶的答:“言重了。”

然后绕过他,走下楼梯。

停车场上那辆红色跑车耀眼触目,丹青很想掏出一枚硬币,在车身上划长长一条花纹,以示敬意。

车上坐着林健康的新欢,看到丹青,她打招呼。

“我认得你,”洪彤彤挑衅地说:“你是咖啡店的女侍,不在店内倒咖啡,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丹青想伸手扯她的头发,把她推倒在地,踢上两脚。

想归想,却没有动手,连话都不说,就走远了。

稍后丹青同海明讲:“一个人到了那种地步,教训是多余的,省点力气算了。”海明只是苦笑。

丹青嗒然,“浪费了我的伶牙俐齿,没有表演对象。”

在海明眼中,丹青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都是最最可爱的。

精致的小面孔,爽辣的言辞,明快的性格……都是上上之选,最不好的地方是她一厢情愿要把他介绍给她的好同学。

“夏日浪漫史永远不会持续。”丹青说。

“为什么?”

“秋天一到,气温下降,头脑马上清醒,各忙各的去了,哪里还有空闹恋爱。”“你真悲观。”

丹青笑。

下午,母亲自写字楼打电话给她,“小丹,你娟子阿姨有一只金网线晚装手袋,我问她借用一次,劳烦你有空帮我去拿一拿。”

“今天有约?”

“是。”

“我马上去。”

咖啡店休息,丹青有点怀念老顾客艾老夫妇。

这还罢了,乔立山呢,多日不见,亦无从联络,不知道他有没有来过。

丹青盼望娟子咖啡室速速恢复营业。

她按门铃。

来开门的是胡世真,丹青打个突。

“阿姨呢?”

“她出去了。”

“我来拿一包东西。”

“不进来吗?”

丹青犹疑片刻,进店堂去。

“包裹在楼上。”

“劳烦你取下来。”

胡世真耸耸肩,走上楼去。敲钉声已经停下来,装修工程看样子经已完毕,这个老胡是住定在这里了,世上部如意事常八九。

丹青无聊地把玩桌上杯盖,取颗方糖,放进嘴里。

胡世真下来,把纸包递给她,丹青打开,验明正身,便站起来告辞。

胡世真站在店门前,挡住她去路,他笑问:“你没发觉我有什么不同?”一进门丹青就发觉他刮了胡髭,露出下巴,她不出声。

此刻胡世真一座山似挡在玻璃门前,丹青警惕之心毕露,退后一步。

“请你让开点。”她说。

他只得侧过身子,摊摊手,问:“小丹,为何不喜欢我?”

丹青紧张得浑身汗毛竖起,幸亏在这时候,娟子阿姨回来了,她推开门,看见丹青,“你来得正好,提一壶咖啡跟我去看艾太太。”

丹青松口气,“马上来。”

娟子过去,胡世真拉着她的手,好不亲密,但丹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老太太哪里不舒服?”

“年纪大了,说不上来,躺着不愿下地已有两三天了。”

“老先生呢?”

“服侍她呀。”

老来有伴福气不错,丹青但愿门前也有这个运气。

丹青随娟子到艾宅去。

临出门,瞪胡世真一眼,胡某只得装作看不见。

艾宅的布置别具一格,收拾得十分整洁,但家私古旧类似五十年代产品。丹青大感兴趣,如进了博物馆似,一只座钟,一副窗帘,都引起她的好奇,细细观察。

丹青敢说:屋里一事一物,都要比她老。

沙发套子是白色的,镶着一条宝蓝的细条,坐下去很舒服,老佣人斟上香片,丹青顺手把咖啡壶交给她,不到一会儿,艾先生出来招呼,先是延娟子进房,丹青落得利用这段空档研究室内陈设。

饼一会儿,娟子叫她,“丹青,老太太知道你来了,高兴得很,要同你说话。”丹青应一声过去。

娟子说:“我先走一步。”

丹青点点头。

她轻轻推开房门,看见艾太太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瘦削的身体,小小的面孔,象只瓷做的人形,看见丹青,便招手,“小女娃,过来。”

房间很大,是间起卧室,摆满书报杂志音响电视等设备,艾太太身上一条绒线毯子是手工钩织品,花纹细致,颜色美丽。

丹青问老人家:“要不要喝没有咖啡因的咖啡?”

艾太太叹口气,“减去咖啡因,怎么好算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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