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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心 第3页

作者:亦舒

她丈夫沉默半晌,才说:“你的确知道你在做什么?”

“嘉行已走投无路,我不能见死不救,东岸有些小省份愿意接受成绩较差的学生。”

“是你的妹妹,你肯背她,我无异议。”

“头一个礼拜,她会住我们家。”

“我早出晚归,不是问题。”

“我们明日上飞机。”

“我不来接了。”

“宝宝好吗?”

“同这一个保母相处不错。”

“你雇了保母?”

“金太太介绍的人,我这边临时来了个客人需要应酬……回来再说吧。”

就这样,嘉言带着嘉行上路。

在飞机上,她做了梦,梦见自己去小店洗头,惹上头虱,烦得不可开交。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嘉言也知道这次是她自寻烦恼。

顺利出了飞机场,嘉言伸手召计程车,嘉行意外问:“他不来接你?”

“你做梦呢,”嘉言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我在享福?你实地观察过都会替我辛酸,每天廿四小时不停地做,晚上连脚趾都酸痛。”

嘉行不语。

在接着的三天内,她发觉老姐并无言过其实。

家里工夫做不完,林志文又把帐簿带回家来叫她核数,往往做到半夜,刚想休息,孩子哗一声醒了,又得哄撮半日,连好好吃顿饭时间也无。

嘉言苦笑,“爸妈见了我,可从来不问我辛不辛苦,他们只要我签支票。”

“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轮到妹妹安慰她。

“我也一直纳罕,他又没有事业叫孩子承继。为何重男轻女。”

“不要说他了,来填入学申请表吧。”

“嘉言,这次……无论如何,我是感激你的。”

“得了。”

一个下雨天下午,嘉言带了孩子去打防疫针,嘉行已在收拾行李前往诺弗史各西亚升学,不科林志又回家来取文件,碰上了。

幸亏家中有两名清洁工人在吸尘抹窗,嘉行才不致尴尬。

“动身了。”这算是林志文简单的问候。

嘉行不回答。

林志又忍不住说:“这些年来,你为何在姐姐面前不住说我曾是你男朋友?”

“你否认?”

“当然否认,事过情迁,提老事有什么好处?”

“你我均知那是事实。”

“别忘记当年是你见异思迁,错过机会。”

“我太笨了。”

林志文说:“你还年轻,不怕找不到更好的人,振作些,前途把握在自己手中。”

“你同姐姐都是好人。”

“自己人,说这种话干什么。”

嘉行默默无言。

“钱够用吗?”

“姐姐已给我。”

两人沉默半晌,净听见雨点落在天窗上啪啪声。

林志文问嘉行,“你猜嘉言可知道我俩往事?”

“她比我聪明一百倍,你说呢!”

林志文叹口气,“我先走一步,祝你顺风,提一口真气,熬完这三年,保你受用不尽。”

“多谢鼓励。”

嘉行轻轻坐下,思潮回到当年。

她舍林志文同一个家境富有的运动健将走,那人不出一年就甩掉了她,而林志文也在那个时候,向嘉言求婚成功,一起移民。

没想到终于还是姐姐救了她。

嘉言抱着孩子回来了。

“衣服多带些,那边冷,有什么事打电话,不要脖子硬。”

“我省得。”

“功课跟不上,多多请教同学。”

嘉行落下泪来。

“人家十三四岁已出国留学,你还哭。”

嘉言做了一件她很少做的事,她握住了妹妹的手。

佳偶

结婚二周年那日,岑志神忽然问妻子庄御君:“要是我忽然故世,你会怎么样?

庄御君一怔。

年轻夫妻,无所不谈,也无所谓忌不忌讳,此事或迟或早,一定会发生,说起来,还真算人生大事。

于是庄御君微笑,“说不定我比你早去。”

“我比你年纪大。”

“此事很难说,寿命长短冥冥中自有注定,有人活到九十八,有人不满周岁。”

岑志坤也微笑。

他并没有放弃话题,“你会怎么办?”

“要是你八十岁故世,那么,我同子孙替你办事罗。”

“不,我说现在。”

“现在?我从来没想过。”

“你会伤心吗?”

“当然。”

“可是,你会坚强地生活下去?”

御君抬起头想,“我相信我会。”

志坤觉得安慰,“你是一个有能力的独立女性,这点我甚觉安心。”

御君温和地微笑,“现今哪一个太太不赚钱,年入一百万同两百万之分而已。”

“你记得锺佳辉吗?”

“那是很坏的例子。”

锺君英年早逝,留下年轻的妻子与七岁的女儿,二人无以为继,生活十分苦恼,那女子又再嫁了一次,一年后离婚,母女此刻不知靠什么生活。

“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我相信他会在坚强的母亲荫蔽下成长。”

“可是我们没有孩子,志坤,喂,别谈这个问题好不好,不太愉快呢。”

志坤笑,“好好好,你不爱谈就不谈。”

御君有种不吉利的感觉,但是她日常生活繁忙丰足,公司非常重用她,她又有那么大一头家要照顾,公婆,父母,都得应酬,她一下子忘记那日的对话。

御君与志坤是大学同学,几乎一见锺情,毕业后即时结婚,两人的感情生活均无风无浪,时常为身经百战的朋友羡慕:“唉,有福之人,轻舟已过万重山”,而他们尚苦海无边。

御君常谦曰:“我不会说我俩是一对璧人,不过我们的生活倒也幸福。”

小两口子,时常在下班后去吃顿饭,跳个舞,乐也融融。

他们俩没有秘密,要好得像一对老朋友,外型又合衬,看上去真叫人舒服。

这样的佳偶,真不多见了。

结婚三周年那日,志坤同御君说:“妈问,我们几时生个孩子。”

御君微笑。

“她说,她帮我们带。”

御君笑答:“第一,我这个人有点怪,我不爱人家帮我带孩子,第二,这种空话,我听得多,你知道李美珍?她夫家有三个姑女乃女乃,一天到晚帮着催她生,说会帮她带,五年后,李美珍养了女儿,姑女乃女乃全体人间蒸发,甚至没到医院探访她,连一件小衣服都不送过去,相反地还老问有什么剩余物资可以给她们女儿的新生儿。”

志坤笑,“那也是很坏的例子。”

御君说:“我准备好了,我自然会生孩子。”

“可是妈说──”

御君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我一向不理别人说什么。”

她外出工作,一向用庄御君本名,她对于某些妇女把夫姓冠在头顶上这种小动作深表纳罕。

表示什么,嫁得出?

会有嫁不出的女子?怕是选择不嫁而已。

无论与志坤的感情好到何种地步,她仍然是一个独立的人。

若不能做到这样,她就是一个失败者。

她为自由付出自力更生的代价,因而,她不容任何人干涉她生活。

志坤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当噤声。

对他家的人来说,志坤也许是怕妻之人,可是志神却觉得这是一种尊重。

饼没多久,志坤告诉御君:“公司叫我到纽约去一趟。”

“速去速回。”

“不知怎地,我有点不舍得走。”

“至多三两个星期即可回来,为何恋恋不已。”

“我爱你,御君。”

“节省点,这爱还要用五十年。”

说得也是,三两年间用尽了,也只得分手,不如平均点花,开头时别太炽热,稍后保温,方过得一辈子。

“昨日戴兴伟说他要离婚了。”

“为什么?”

“他妻子不恋家,动辄应酬到深夜才返。”

御君笑,从前,独守空闺的可是女性。

“哪有那么多的应酬,”志坤替朋友不值,“朱家两兄弟算是广告界巨擘了吧,据说天天回家吃饭,有真才实料,何必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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