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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真记 第13页

作者:亦舒

“还要等三年?”向真问,“计划可否修正?明年结婚,然后,在拿到文凭后计划要一个孩子。”

新生扬起一条眉,“这些计划,全部有利于你。”

向真笑起来。

梁守丹仍然完全没有消息。

好几个晚上,于新生梦见好友:她在街上碰到她,在她身后叫:守丹,守丹,她转过头来,新生才发觉那不是梁守丹,是另外一个陌生女子。

有时梦见与守丹在一起吃冰,守丹仍然是十多岁模样,穿中学时期校服,两人絮絮耳畔细语,一觉醒来,知是梦,不胜悲。

周末,向真把守丹寄来不同时期的照片逐一研究,照片并不多,只得三四张,他看完又看,终于说:“新生,守丹为什么越来越瘦?”

“时尚瘦,她一直怕胖,最羡慕我吃来吃去不胖。”

“她会不会在服食麻醉剂?”

“别乱讲好不好。”

“是是是,算我讲错了。”

两个人齐齐叹口气。

他们终于等到了梁守丹的消息。

一个星期六下午,有人上来探访于新生。

那是个少年人,“我是梁守丹的表弟,回来度假,守丹的家人托我带些东西给于小姐。”

新生笑开了怀,“是请帖是不是?”她心底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那少年呆了一呆,“不是。”

他取出一只信封,交给新生。

新生觉得不对劲,“守丹好吗?”

少年人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原来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守丹姐已于一年之前去世,我们整理她的遗物,发觉有一封未寄的信,为表示郑重,亲自送来。”

新生咚地退后一步,犹如五雷轰顶,手足簌簌不停地抖起来。

那少年人为之侧然,“守丹姐患血癌。”

新生泪水犹如泉涌,纷纷洒落。

少年人欠一欠身,“我先走一步,信封上注有我联络电话,于小姐,有事找我。”

新生捧着守丹那封信,拆开来。

“新生,你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大叫人生没意义,我抵美第五个月,因晕眩呕吐去看医生,旋证实患有血癌,一共医治了四年,相信已尽人事,其间痛苦,不说也罢,为什么一直瞒着你?不想你伤心,也不想你对人生失望。”

看到这里,新生号啕大哭。

“在这段时间内,你的信,从不间断,调节我苦闷的医疗生涯,我在空闲时,也编织故事,哄你开心,自己亦得到若干乐趣,相信你不会怪我,照片里那些男朋友,其实都是我的主诊医生,新生,再见了,勿念,守丹”。

向真到于家的时候,发觉女友把整张脸埋在床上,泣不成声。

他看了信,一叠声问:“怎么会怎么会?”

新生只是哭。

勿念,勿念,勿念,梁守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还叫朋友勿念。

一日一夜之后,新生与向真才把梁守丹的表弟约出来。

少年人黯然,“表姐进了医院之后,根本没有出来过,最后三个生日,都在医院度过,何尝有出门旅行,哪里有到过南美洲。

“到最后,药物无法控制,只得采用辐射治疗,要更换骨髓,所有亲友都前往检查,结果只有我大哥的骨髓合用,但移植后因肺炎并发,终告不治。

“她曾经提及过你,于小姐,说你是她最好朋友,感激你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不住与她通讯。

“但我不明白,于小姐,你竟不知守丹姐去世的消息”。

照信来的日期算,守丹在寄出最后一封信之后不久,便已病逝。

新生肿着一块睑,呆木着,一言不发。

“她视写信给你为一种乐趣,有力气便提起笔来写几句,嘱看护代她寄出。

“最后一个晚上,她叹口气说:‘新生要寂寞了,不过,她已经找到王向真’。”

新生仍然一点表情都没有,震憾力太强,她已不知如何应付。

“守丹姐最后只剩下三十多公斤,头发全掉光。”

但她把自己说成建美女郎,冶艳万分,四出风流快活,活泼佻皮的梁守丹,病成那样,还不忘同好友开玩笑。

“守丹姐的生命力非常强,她尽了力搏斗。”

与少年道别后,向真送新生回家。

走着走着,新生忽然说:“让我们结婚吧。”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为什么不把握机会,同相爱的人在一起?

向真说:“那,我就去筹备婚礼了。”

新生回家,拿出信纸信封,开始在白纸上,写:“守丹,来信收到,得悉你已去到一个更远更美的地方,甚觉宽慰,你在人世寄居所受的苦难已经结束,我虽想念你,也徒呼荷荷,可是来日必有相见时刻!我很好,与向真快要结婚,也打算要一两个孩子,你一定会替我高兴,勿念,新生”。

她把信纸放进信封,打算改日交给那青年人,叫他拿到加州去焚化。

于新生与梁守丹的友谊在这个世界终于告一段落。

新生与向真在一年后结婚,再过两年,她那为期七年的课程终于修毕,拿文凭那日,她同向真说:“没有守丹,我还真想不起可以继续进修。”感慨万千。

新生升了级,在工作上,她的道路开始平坦,在感情上,也甚有收获。

再过一年,新生怀孕,已决定叫孩子念丹。

她很想继续写信给守丹,当然,更想收到守丹的信,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事。

新生仰望天空,说道:“守丹,我的一切真的很好,你若看到家母,代我报上近况,勿念。”

霓裳

心蔚一眼就爱上了这间公寓。

在老房子第三楼,一房一厅,地方不大,刚够用.还有一个小小露台,树影婆娑,是那种茱丽叶问“罗蜜欧你为何偏是罗蜜欧”那种露台。

心蔚立刻同经纪说:“我租下来。”

也不管铜管是否完好,水厕可还通畅。

年轻人做事就是这点爽快,一定要等很久很久之后,吃过无数的亏,不回首也是百年身的时候,才学会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心蔚此刻大学刚毕业,承继了一点点遗产,足以傍身,于是找了份喜爱的工作,买了辆敞蓬车,同时,在今日,租下这间公寓。

她找人粉刷一下,打了蜡,就搬进去。

用前卫家具!沙发看上去似床,床看上去发沙发。

心蔚笑着同自己说:唷,只少个知心男友。

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是她首宗心事,看样子只好暂搁一旁。

喝完一杯茶,心蔚打算把行李箱里的衣物整理出来。

心蔚脾气同时下一般年轻女郎有点分别,三只大形箱子便装下她四季服装,由此可知,她替换的衣裳一点不算多。

她把箱子平放在床上,打开。

然后,她拉开壁橱的门,打算把衣服一件一件挂好。

但是衣橱门一拉开,心蔚楞住,里边满满一柜衣服,没有空位。

怎么会?

心蔚马上想:之前一任房客,没有把衣物带走。

这并不是出奇的事,社会富庶到极点,人们习惯扔东西,反正随时可以买到更好更漂亮的,奢侈些何妨。

心蔚大唤可惜。

现在,她必须将别人的旧衣服先取出来。

她把那些旧衣捧出榈床上,一看,不由得惋惜起来,这怎么好算旧衣?这些衣服不但簇新,一件件且名贵之极,颜色款式都极之文雅,至多穿过一两次。

心蔚虽然不爱穿,但是对霓裳的价值却略知一二,这些衣服,每一件都是银行区中级职员半个月薪水。

谁,谁那么阔绰?

心蔚踌躇,衣服都是三十六号,刚巧同她是一样尺寸。

她到客厅去拨电话给经纪。

“小王,前任房客有衣服没拿走。”

那小王一怔,“是吗!他已经移民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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