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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晚儿 第18页

作者:亦舒

背后,传来男女激烈的争吵声。

子良逃一般地奔出私家路,他走运,在路口就截到一辆计程车。

回到家中,喘息半晌,立刻写了辞职信。

让那个林子良,再去找别的林子良做替身吧。

梁忠的忠告,没齿难忘。

宇宙公司并没有挽留子良,大机构制度一向如此:谁要走,尽避走。

一个月后,林子良离职。

子良很快找到新的工作。

三个月后他看报纸的娱乐版,发现一张面孔,正是他见过的新李敏儿,她已参加本年度香江小姐选举,被记者捧为热门中热门。

看情形她也找到了新工作。

棒了二十年,时势到底不一样,子良觉得十分宽慰,他放心地合上报纸。

让我们做朋友

孙丽文结婚时并没有大肆铺排喧哗,亲友间误会她是同居不是结婚者为数不少。

两年后与文夫王立光分居亦无声张,很多人以为他们仍然是夫妻。

是姐姐丽虹先看出端倪来。

姐妹偶有来往,一年中,大抵有两三次,丽虹会大驾光临,到丽文处喝个下午茶。

都会人繁忙冷漠,姐妹情,止于此。

丽虹先是发觉公寓里有一间房间空出来,改作书房。

她不以为意。

数月后,发觉客厅中一套豪华音响设备失踪,而妹夫立光常常把玩的一具金色式士风也不知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床头再也不见立光的拖鞋、晨褛、杂物。

丽虹对着宽敞、明亮、洁净的公寓,顿起疑心。

她问妹妹:“立光呢,什么地方去了?”

“他人在香港。”

“他没有事吧?”

“不知道多好。”

丽虹放下一颗心,“屋子从来没有这样整洁过。”

丽文笑,“少一个人住,自然。”

丽虹呆呆看着妹妹,“立光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已经分居,他搬出去住已经有好几个月。”

丽虹闻言险些倒翻了跟前的茶。

“你从来没有说过。”

丽文面不改色,“你从来没有提。”

“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有什么,合不来,则分居,我们仍是朋友。”

“但我一直以为你们深爱对方。”

“同住是另外一回事,其中牵涉到大多细则,两个人都不习惯,还是独居方便。”

“可是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丽文看着姐姐,“没有人帮得了忙的事,公开无益。”丽文语气是淡淡的。

丽虹只比妹妹大四岁,感觉上相隔着一个代沟。

想真了,又认为妹妹有智能。

那些亲戚……真的,说给他们听。有个鬼用,这些年来,一不见他们出钱,二不见他们出力,独出一张嘴,背后嚼舌根不止,当着睑亦冷嘲热讽,一贯憎人富贵嫌人贫。

偏偏姐妹俩的老母亲最爱听闲言闲语,不但不支架,还时常掉转枪头,来同女儿过不去,奉无聊人的无聊话为金科玉律。

是不必说给任何人听。

私人的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并非见不得光,而是不想发表。

半晌,丽虹才找到话题:“寂寞吗?”

“还好。”丽文根本不想多说。

丽虹只得说:“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找我。”

“对,姐姐,如无必要,不用提起。”

“你放心。”

丽虹告辞之后,丽文静默许久。

她最怕做两件事,一是锦上添花,二是解释误会。

罢才与丽虹的对白,牵涉到解释,她已经觉得累,人生在世,喜怒哀乐,衣食住行,统要自己负责,二十年来尘扑面,谁也没问过孙丽文冷不冷,热不热,苦不苦,累不累,烦不烦,气不气,哭不哭,可是一有什么事,每个人都要求解释,每个人都七嘴八舌发表意见。

丽文一早决定不陪这些闲人玩,干脆躲起来。

她横在沙发上看小说,沉迷在曲折的剧情中。

半晌抬起头来,才醒悟到客厅一片静寂,只剩她一个人,不胜唏嘘。

总会熬过去的吧,她放下小说,也许另外会有奇遇。

电话铃响。

是立光的声音,“没出去?”真是废话

丽文笑答:“出去了,这是电话录音。”

他也笑,“我想上来拿点东西。”

“你好象没有什么留在这里?”

“有,还有几套旧运动衣。”

“星期一我差人送到你公司去。”

“我明天想用。”

“那好,我等你,别拖太久。”

“半小时内到。”

多爽快,算是非常文明的了。

立光坐下的姿态象仍把公寓当作他的家,丽文细细观察他以熟卖熟的举止,暗笑。

难怪有些女友一分居便与前夫一刀两断,怕就是怕他们装出这种暧昧的样子来,女方若上进出息,他们便故意藕断丝连,女方若每况愈下,他们便即时掉头不理。

坏得不得了。

同事吴冰离婚五年,前夫不知恁地十分冷淡,一个电话一封信一句问候都没有。到吴冰忽然转运,一年内升了两次,前债统统还清,还薄有节储,换了大房子时,前夫出现了,换了中间人,要求吴冰贴补家用,因他与她有一个孩子。

什么样的怪事都有。

立光看见丽文嘴角那个淡淡的、若隐若现的微笑,便问:“在想什么?”

“丽虹来过,”丽文回过神来,“她问你去了哪里。”

立光警惕起来,“你没有说什么吧。”

“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诉苦?”立光试探。

“我说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的确还是朋友。”立光相常满意。

“是吗。”丽文那丝特别的笑意又来了,“朋友?”

立光站起来,进厨房做了两杯冰茶,递一杯给丽文。

他随即进储物室找到他要的东西。

丽文说:“还有几双鞋,也一并取走吧。”

“下次好了。”

“恕不代为管理。”

立光忽然说:“我认为我们是朋友,绝对不是敌人。”

“午安。”

“你要不要一起来打网球?”

“立光,假使还能做朋友,我俩毋须离婚,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要赶时髦,故作大方,真相是我俩无法共同生活。”

立光呆半晌,拉开门离去。

丽文知道他为什么来,他来看她,瘦了还是胖了,没有了他,有什么分别,有没有人替代他的位置,如果有,是谁,比起他,谁高谁低……

也算是一种关心。

许多人把前头伴侣轰出门去便忘记有这个人,一丝好奇都没有,永不再提。

丽文情愿王立光是这种人,大家好爽爽快快的从头开始。

晚上,她有约会。

几个女朋友一起吃上海菜。

天南地北,不知恁地,说到做手术头上,不约而同,展示起身上的疮疤来。

丽文全身完好,无权发言,只得静心聆听。

有人说痛得要死,有人说一了百了,一边吃一连谈,胃口丝毫不受影响。

丽文心静,忽然想到,噫,曾几何时,女性变得刚强若此,一脸悍然神色,详细形容,子宫如何被外科手术摘除。

“那,”一位女士边吃油爆虾边问:“手术后,算女人还是中性人呢?”

另一位笑:“靠医生给那一种荷尔蒙了,其实不必感触,咱们此刻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你说是男是女,抑或是阴阳人、中性人?”

丽文缓缓说:“真是的,父母生养死葬,全部缠我们想办法,咱们那些兄弟,头一缩,望老婆怀里一躲,一问摇头三不知。”

“听谁在诉苦,”大家笑,“丽文,你的运气算不错了,小俩口子,没有孩子,否则肩上又增加包袱,劳民伤财,哪一样不是你的责任,稍微有事劳驾到夫家的长辈,财力未到,教训先来:‘请佣人做,为什么不请佣人?’立刻撇清。”

“可是过节过年,一样盼媳妇去斟茶倒水,站一角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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